这一夜,洛图趴在床上,身体极不舒服,比之棍棒之刑还要难受几分,直到深夜,方才忍着身上火辣的疼痛进入沉睡。
睡梦中,洛图的眉头紧皱在一起,不时发出几声呓语,恍恍惚惚,不清不楚。
月白人影暗骂一声活该,若非将那块山鸡石头送给李梦儿,恐怕也不会这般如此,以那石头治疗伤势的速度,背上的鞭痕不出一夜便会痊愈。
现在,即便有着柳致远涂抹的草药,也要忍受好几天的疼痛折磨,况且,这只是第一次,三月之内,不知道要经受多少次这种鞭打。
不过,也能从中看出洛图习武的决心,以及坚韧的性格,哪怕只是第一次,寻常人也无法自愿忍受这种折磨。
月落鸡鸣,朝阳东升,第二天,已是在洛图的睡梦中悄然临近,外面的雪花早已不知何时停滞不下,天空一片晴朗,万里无云。
沉睡中的洛图被柳致远一掌拍醒,而且正是打在昨日背后的伤处,一阵灼痛将其拉回现实,看着柳致远紧逼的眼神,洛图匆匆爬起。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天亮就自己爬起来。”柳致远眯着眼睛,语气有些冰冷。
洛图虽想习武,可这个过程哪会容易,想要成为强者,他人一味的敦促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唯有自省自悟,方才成为人上之人。
玉不琢不成器,洛图虽有不错的天赋,坚韧的意志,可他终究是一个孩子,懒惰,是孩子的天性,也正因为还是个孩子,对于大人的教导才会记忆深刻。
柳致远终是没有狠下心来,否则也不会等到太阳升起,方才将其唤醒。
这两日来,先是棍棒之刑,后又因为李梦儿,情绪波动频繁,再加上随之而来的藤条之苦,身为孩子的洛图,自然无法轻松适应。
心中同时不免生出些许疑惑,前日的棍棒伤势可是比这次还要严重得多,却在一夜之间完全康复,毫无一丝异样。
而今次,这等皮外之伤,只是因为草药的作用,出现轻微的好转,令人匪夷所思。
草草收拾一阵,不等柳致远再次开口,洛图便欲出门。
“等一下。”柳致远喊了一句,从门后提出一个沉重的袋子,“你将这袋粮食带回家去,就说是刘家给的,省得你叔婶担心。”
接过袋子,里面少说有着五十斤的粮食,洛图背在背后,身上的疼痛已是抛出天外,眼眶微微红润,却又忍了下来,未曾开口道谢,只是向着柳致远深鞠了一躬,拔腿跑了出去。
绕过大道,避开刘家的护院,洛图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中,一番嘘寒问暖之后,在洛青山两人疑惑的眼神下,又是出了家门,奔向伴月山。
雪鹰低空盘旋,不时响起两声欧鸣,即便一夜未睡,见到洛图的喜悦之情,已是盖过了身体的困倦。
百里路途,对于平日的洛图来说,不近,亦不远,想要完成这百里奔跑的任务,不出一日也便足矣。
而今身带伤痛,虽不至于影响到洛图奔跑的速度,却在奔跑的过程中,生出诸多难耐,疼痛时刻萦绕身旁。
洛图却是没有半丝停歇的打算,背上的伤痛似乎是在提醒着自己,此时不是松懈的时候。
树荫中,白雪间,一个少年穿梭在丛林深处,来来回回,奔跑不止,沉重的呼吸,混合着山中清脆的鸟鸣,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汗渍沾湿伤口,生出一抹辛辣,洛图皱着眉头,咧了咧嘴角,脚步停顿少许,深吸一口冷气,压下心头的烦躁,也便不再理会,继续今日师父留下的功课。
直到入夜,洛图方才回到家中,第一时间冲进厨房,一大瓷盆的冰水直灌而下,打了个饱嗝,这才走出门外,身体酸软无力,摇摇欲坠,浑身疲惫的样子,引得李雪凤一阵疼惜之语。
饱餐一顿之后,洛图便是回到自己房中,倒头就睡,后身的疼痛早已忘却。
洛图一直在家中待了五天,这五天里,每日早出晚归,轻轻松松出门,瘫瘫软软进家。
洛青山夫妇倒也没有怀疑洛图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认为刘家的事务太过沉重繁杂,而洛图也算是在刘家得到重用,心下很是欣慰。
洛图能在这个年纪,担负起支撑家门的重任,比其他孩子多吃了不少苦头,好在洛图从未提及刘家如何,否则又要引得两人坐立不安。
第五日夜间,趁着洛青山夫妇入睡之时,洛图穿上被李雪凤缝补好的黑熊棉衣,悄悄出了家门,来到了镇上柳致远家中。
无需多言,柳致远又是在其身后一顿藤条,涂抹上草药之后,趁着月色,再次返回家中,没有惊扰到任何事物。
短短十日的时间,洛图仿佛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每一刻都在承受着身心俱疲的煎熬,背后的伤痛变得有些撕裂的感觉,即便如此,洛图也是没有生出一声抱怨。
撕裂的鞭痕已经结疤,疼痛已是渗入肉里,昨日刚刚跑完百里的功课,咬了咬牙,洛图不吭一声,早晨从叔叔家中起来,便是直奔刘家,开始正式的护院生活,也不知道未来的这段时间,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来到镇上,与看守刘家大门的两个护院打过招呼,刚刚迈进门槛,林平便是迎面走来,见到洛图,嘴角挂起往日的微笑。
伸手拍了一把洛图的肩膀,使出的力气虽是不大,可对于现在的洛图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后肩的痛处令其打了个哆嗦。
洛图抽了抽嘴角,轻吸一口冷气,眸上的黑眉微微皱在一起。
“怎么了,待在家里这么长时间,难道还养出了千金小姐的身子?”林平笑道。
洛图眉头舒展,心中却是无语,别说千金小姐,就算是街角的乞丐,这些日子也比自己过得舒坦,脸上故作平静道:“刚刚有些走神,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林叔吓了一跳。”
林平哈哈一笑,伸手搭上洛图的肩膀,也未在意后者脸上古怪的表情,开口道:“走吧,柳管事正巧找你有事,特意让我来这里候着,说是见到你,就让你马上过去。”
“师父找我?”洛图抿了抿唇角,眼中闪过一抹惊惧,似乎仍未从柳致远残酷的训练当中有所适应,“什么事?”
两人向内走着,林平摇了摇头,表示不知,看了看四周,低着脑袋,凑向洛图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也不知怎的,柳管事最近经常大发脾气,让我们这些护院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做错了事情,惹他老人家不开心,你是他徒弟,最近又是住在他家,知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洛图摇了摇头,这十日来,他也只是中间回去了一次,而且时间不长,并没有发现师父的情绪有任何异常。
听到林平如此说法,洛图心中同样有些奇怪,按照师父温和的性格,不该如此才对。
林平抓了抓头皮,想来最近被柳致远没少训斥,头脑有些发懵:“要不,你帮我们去探探他老人家的态度,看看究竟怎么回事,若是你去问,应是不会引起他的反感。”
洛图想了想,毕竟林平帮了自己不少,虽是畏惧师父的训教,帮忙询问一番究竟,应是不会太过费事。
随即,洛图点头答应了下来,正好趁着这次机会,看看师父接下来如何安排自己习武的事情。
还未行至柳致远所在的院落,林平便是驻足不前,对着洛图使了使眼色,让其自行前往。
洛图微微一笑,没想到师父发起怒来,让这些人如此畏惧,就连林平也改了往日的性子,身上的疲乏倒是减轻了不少,甚至萌发出一种看好戏的念头。
谁知,洛图刚刚抬脚迈进院落,脚下便是砸来一个物事,随着清脆声音的响起,一个红花茶杯已是碎得不成样子,柳致远的一声震怒同时摄入耳畔:“赶快滚进来!”
林平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久待,转头跑向别处,没想到洛图也会被柳管事训斥,就连最爱的茶杯也是丢了出来,恐怕最近自己等人别想安生了。
林平虽是走了,柳致远的怒吼反倒更加大了几分,甚至整个刘家都能感受到柳管事的愤怒。
“刘家要你来做什么,伤势好了还不赶快回来,磨磨蹭蹭像什么样子,你以为拜我为师就能好吃懒做,今天,我就拿你开个先例,我倒要看看还有谁敢再像你一样。”
随后,附近的人便听见一阵鞭子的响声,以及洛图的惨叫,纷纷躲到别处。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柳管事盛怒的样子,没想到连自己新收的徒弟也不手软,这一顿鞭子,怕是要了命了。
院内的洛图脸色通红,不是因为疼痛,也不是因为惨呼,而是觉得师父现在一边抚须,一边微笑,又一边抽打自己的样子太过邪恶,心中也是明白了师父先前发怒的用意。
为了让洛图日后在刘家安心习武,柳致远废了不少心思,自打前一阵子洛图决定习武的时候,便在刘家摆起了脸色,让人误以为心情极差,随时可能发怒的迹象。
洛图的归来,正好打开久日不得宣泄的缺口,一阵怒骂之后,便是一顿鞭子。
实则,柳致远只是想给洛图练皮的过程,找一个更加合适的理由,否则,必然会引起他人的好奇,也会影响洛图武境的进展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