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结束后,文雅梅被送入监护室进行后续的观察治疗。她一直没有醒,陆怀之就坐在病床边的板凳上守着。
这段时间的奔波劳碌让他格外疲惫与困倦,胳膊撑在床边,上下眼皮打架,昏昏欲睡,身上熨好服帖的西装现在皱皱巴巴不成样子。
寂静的夜里,只有冰冷的医疗设备发出机械的声音。
启明星破开天晓,天空即将放亮前夕,文雅梅的睫毛剧烈的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涣散的瞳孔好一会儿才聚焦在病床边趴着的人身上。
文雅梅张了张嘴,氧气面罩的束缚让她很难发出声音,刚刚醒来身体还有些不受控制,她费劲的动了动手指。
握着她手的陆怀之本来就在半睡半醒之间,感觉到病床上人的动作立马惊醒,一抬头就看见眼中蓄满泪水的母亲苍白疲惫的脸。
“妈,你醒了。”陆怀之声音有点颤抖,说完赶紧摁了呼叫铃让医生过来检查。
他起身摁铃的时候松开了手,摁完发现文雅梅的手一直费劲的举着,像是要够他的衣角。
陆怀之又坐下来握着母亲的手问:“怎么了?”
文雅梅发不出声音,手左右晃动着,眼角急出了一点泪。
“妈,你别着急,等医生来检查完了我们再说好吗?”陆怀之抹去她的眼泪,耐心的说。
文雅梅呆呆地躺在病床上,微不可见的点点头。
医生过来检查完文雅梅的各项情况后和陆怀之交代了后续的治疗和护理注意事项才离开。
病房里来去匆匆,又剩下母子二人。
文雅梅已经可以自主呼吸,氧气面罩也被摘掉了。陆怀之送走医生回到病床边,把文雅梅的病床上调高了一点,然后坐在床边。
“怀之,我的情况是不是很糟糕了。”文雅梅嘴唇苍白没有血色,声音很虚弱,她已经意识到了身体上的异样。
“妈,没关系,能治好。”陆怀之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身为一个演技出众的演员,装哭装笑都是他的特长,这笑自然的让人看不出破绽,他接着说:“你儿子我现在有钱了,肯定给您安排最好的医生,你放心,安心养病。”
文雅梅盯了他一会儿,扎着针管的瘦削的手轻轻拍了拍陆怀之的手,也笑了:“之之,你是我的儿子,你骗不了我。”
陆怀之脸上自然的笑一下子就僵硬下来,险些有些挂不住:“妈……”
“妈妈不怕死。”文雅梅说:“把你养大了,我也没什么遗憾了。”
陆怀之薄唇抿成一条线,手上控制着力度,额间却青筋突起,他咬着牙说:“妈,您不能丢下我一个人。”
陆怀之在外的形象一向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形象,谈吐优雅,气质上佳,公众眼里的他无懈可击又令人着迷,多年的埋没没有挫败他的锐气,他仍旧意气风发,像是一株挺拔生长的劲松,没有什么风霜能压倒他。
但现在,他眼眶通红,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惧怕,像小时候的夜晚独自在家给在外打工的母亲打电话一样可怜巴巴。
“之之,你长大了。”文雅梅看到陆怀之的表现,眼睛一酸,但她还是接着说:“这么多年,我活的很累,如果不是为了你,28年前我就已经跳进学校旁边那条河里了。”
说到最后一句话,她声音淡淡的,眼神飘向了窗外。
“我自作自受,现在这样的身子全都是这些年我自己种下的果,不要花那个冤枉钱给我治。这样也好。”文雅梅看了一会儿说:“我知道这样对你很不公平,但是妈真的累了。”
“那我这么多年的努力是为了谁?我接受了那样的交易,为了火我抓住一切资源,我生怕我做的不好今后没法让您过上好日子。可现在,我真的火了,我能赚钱让您的日子过的舒坦点儿了,您告诉我,不想活了?”陆怀之站起身,脊背崩得紧紧的。
“我累了。”文雅梅慢慢闭上眼睛。
陆怀之拳头捏的死紧,高大的身躯微微颤动。他最后还是平复下了心情,走过去把文雅梅的床放平。
文雅梅呼吸平缓,陆怀之以为她睡着了,轻手轻脚的把床放平后文雅梅却突然出声了:“之之,我卧室的地上有几张信纸,你看看吧。”
陆怀之愣了一下,看向文雅梅闭上的双眼,仿佛梦呓一般说出这句话。
陆怀之离开了。
文雅梅在听见门响的那一秒睁开了双眼,她的下半身毫无知觉,但她还是费劲的撑起胳膊把自己往上挪了挪,挪好之后的角度,侧着头正好能看见窗外墙边开出的几朵花。
生命正在蓬发,但她已入膏肓。
“该让怀之知道了。自私的瞒着他这么多年,放纵了这么多年,终于快要解放了吗?”文雅梅歪着头看花,眼角滑下泪珠,她笑着说:“真好。”
天放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