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晌午苏方瑜的马车终于进入凉都,回到苏家。
众人都不知道苏方瑜的具体归期,看到她进门,半夏忙不迭的又是准备热水,又是准备点心。
苏方瑜洗去一身风尘重新梳妆,在马车上一直窝着,看点心没有胃口,便让半夏端着准备去看看苏微明。
这边刚要动身,前院的丫鬟就来通禀了一个让她头疼的消息:贺挺来了。
她才刚进门不到一个时辰,贺挺就得知消息,怕是苏家已经有人让他收买,苏方瑜记在脑子里晚点得跟如叔说道一下。
“小姐,要不我去回了贺公子。”半夏看苏方瑜的眉头皱起,一副烦恼样子,主动要分忧。
“算了,估计是卓大嫂起作用了。”一听这话,桑枝和半夏皆掩唇轻笑,“半夏你先给微明送点心,我一会就过去,桑枝跟我去会会贺公子。”
半夏不情愿的应声,端着点心走去瀚然院。魏晏清刚教给苏微明一首古诗,他在书桌前照着字帖在习字。魏晏清坐在圆桌边拿着一本书不甚认真的翻阅着,他坐在绣墩上松垮的斜倚着圆桌,一点没有读书人的端庄做派,慵懒的像个纨绔子弟。
这半个月半夏也算混熟了,都不是主人家也没太多讲究,等半夏把点心放到桌上,魏晏清顺手就拎起一个核桃酥塞到嘴巴里,余光看到半夏一脸的不愉悦。
“我就吃个核桃酥,你不至于这么气愤吧?”魏晏清失笑,伸出去要拿第二块核桃酥的手进退维谷。
“谁跟你生气啊,我是心疼小姐。”半夏白他一眼,没好气的说。
“苏小姐回来了?”魏晏清挑眉,饶有兴趣。
“刚回来没一会儿,贺公子就和闻到味儿似的来了。”半夏依旧愤恨,手里的帕子揉来揉去,仿佛就是那可恨之人。
苏方瑜和贺挺之间的关系魏晏清这些天也听闻一二,可当年是两家家族原因做主退婚,他们二人的心意怎样谁又可知。
贺挺的心意已经很明显了,他这等年纪没娶妻,这在平常人家倒不是大事,可放在朝廷命官身上就大大影响仕途,毕竟齐家治国,要先齐家。
可苏方瑜的心意却无从知晓。
“你不是说苏小姐当年和贺公子也是情投意合吗,说不定苏小姐心中仍有爱慕呢?”魏晏清还是把手伸向核桃酥,随意的丢进嘴里。
“呸!”半夏闻言啐了一口,怒气更盛,“谁跟他心有爱慕,他们贺家当年退婚就退婚吧,说什么小姐不堪为妇,这是多大的帽子啊,堂堂颐安候给小姐扣上了,谁家还敢娶小姐啊。”
魏晏清心中了然,序国民风虽然较为开化,但女子始终处于道德劣势,一点点的风声都能声名狼藉,何况贺家用了如此犀利的遣词,着实难以摆脱。如若苏方瑜还有哥哥在,怕是会直接去跟贺家拼命。
“我有办法让贺挺走,可你得给我再做一盘核桃酥。”魏晏清想到这里对贺挺的印象差到谷底,站起身抚平略有褶皱的衣袍,轻飘飘同半夏说完起身走去前厅。
前厅这边,苏方瑜同贺挺结束礼貌性的虚套,她漫不经心的打着茶沫,坐等贺挺开口。
“阿瑜,母亲近日为我选了几位小姐。”贺挺犹犹豫豫,边说话边打量着苏方瑜的神色。
“提前恭喜贺公子,早结良缘。”苏方瑜神色不变,微微带笑。
“阿瑜,这事是王夫人去贺家提的。”王夫人是凉都有名的媒婆,专门做有钱有权人家的买卖,贺挺不再打量,直接目不转睛的盯上苏方瑜姣好的面容。
“王夫人热心肠,看到贺公子这青年才俊没成家,肯定上赶着。”苏方瑜仍旧看着茶杯,得体的笑,笑的如沐春风,可惜看在贺挺眼里怕是寒风凛冽。
“阿瑜,你明知道我的一片心意,怎能这样对我?”寒风凛冽无法包裹住贺挺的痛,尖锐的气和恨让他把话直接挑明。
“这话我就不懂了。贺公子我们却曾有过婚约,可那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如今您择良配与我何干?”苏方瑜终于放下茶杯盖,困惑又无辜的疑问着,大大的眼睛里一片坦然,如同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你怎能这样逼我?你怎能?”贺挺的情绪激动起来,站起身上前欲向苏方瑜逼近,苏方瑜忙起身想要躲避,奈何无论体型还是速度都无法同游骑将军相提并论。
正在此时,三声敲门声打断了贺挺的动作,两人均往门口看去。一男子着青袍站在门边,长身而立,雅人深致,手还保持敲门的动作,放在本就开着的雕花木门上。
“小姐,小少爷听闻你回来了,哭闹不止非要找你。”看到两人都看过来,魏晏清广袖敛起,抱拳微微欠身,直接对苏方瑜讲话,权当贺挺不存在。
“怎么还哭了呢,都说一会就过去了,微明真是越发粘我了。”苏方瑜一听便着急了,火急火燎的要往瀚然院走,走了两步似乎突然想起贺挺还在,刚要吩咐桑枝,魏晏清便率先抢了话,“在下替小姐招待贺公子。”
既然魏晏清主动说了,苏方瑜不好驳他,点点头跟贺挺致歉便离开前厅。桑枝跟在后面也离开,前厅只剩下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你是何人?”贺挺打量着魏晏清,虽一身布衣,却有清贵之气,以他官至五品加常年宫内行走气场,都未能压此人风华。
“在下魏晏清。”魏晏清悠哉径自坐上木椅,毫不多言。
听闻名字,贺挺的心中便知晓他的身份,落难学子,微明先生,也就对此人没有了兴趣,转身准备离开。
“贺公子,在下有几句话想奉劝你。”见他要走,魏晏清不紧不慢的开口,依旧是闲适的坐在椅子上,看到贺挺闻言转过身来,才又接着说下去,“当今皇上以礼治国,你是青年才俊,国家栋梁,未来不可限量,可要是因为失了礼而失去皇恩,就得不偿失了。”
贺挺愣住,眼神森然的盯着魏晏清,男子毫不畏惧的同他直视,仍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刚才只是谈论了两句天气。
可他的三言两语戳中的是贺挺心窝,身为庶子,如今的官位是唯一能让他在贺家傍身的东西,绝不可失。可失礼确实有失去皇恩的可能性,前些年有位大夫就因未给母亲守孝期满而被罢官回家自省。
一乃孝为先,如此年纪不娶妻为不孝,父母尽心张罗却不接受,惹父母伤心,更为不孝;二乃玷污女子清誉,也为失礼,这些年仗着苏方瑜退让,他早已越线。这些事可大可小,可若被有心人操纵一二,也难保不掀起浪花。
颐安候府虽不掌权,却居于高位,眼红的人不在少数。贺挺确实需要谨言慎行,一步错可能就是万丈深渊,着实需要好好思量。
等贺挺在思绪中抽出神来,前厅只剩下了他一人,魏晏清看他出身。连告辞都省略了,施施然自行回去瀚然院。
苏方瑜正和苏微明一同坐在圆桌前吃点心,久久未见姑姑,苏微明两眼放光,黏腻的如同一只小狗,眼睛也是闪闪亮。
“半夏,我的核桃酥呢?”魏晏清同苏方瑜拱拱手,坐在圆桌旁伸手就问半夏讨要酬劳。
“谢谢先生。”一碟核桃酥推到他面前,说话的却是苏方瑜。
“小姐客气了,我又没做什么。”魏晏清欣长的眼角都带上了上扬的弧度,看着吃的满嘴油渣的苏微明,抬手在他额头上弹一下,“本想说微明有恙,总觉得像在诅咒小孩子,就改成了闹性子,他要是能闹闹脾气倒是一桩美事。”
苏微明这孩子情绪过于内敛,什么事情都压在自己心里,要是能哭闹出来,也不至于憋到不肯开口讲话的地步,魏晏清心里满是心疼。
苏方瑜哪能不知道他用的托词,苏微明一贯懂事,许多年没有哭闹过了。她拿帕子给苏微明把嘴擦干净,看他吃的差不多了,打发半夏带他去院子里跑跑消食。
“其实今天这事不怪贺挺,是我设计了他。”等苏微明走远,苏方瑜开口同对面的男子说。
“哦?”魏晏清微微挑眉,看来苏方瑜是想说说了。
“我想若他成亲,就能断了对我的念想。我就找了人一方面撺掇着贺夫人尽快给他成亲,一面撺掇着王夫人往他家介绍各家小姐,他估计是被家里催婚逼急了。”苏方瑜有些无奈,用这些手段对一男人有些不光明,可他的心意太危险。
贺夫人的三个嫡子均已成亲,除了贺之铮世袭世子外都无所建树,于是她安排人去跟贺夫人说她打压庶子,见不得庶子有功绩,不肯与他成亲。又安排人去告诉贺夫人,皇上有意给贺挺升迁,但因他尚未成亲而犹豫了。一来,贺夫人出身名门,一直维持大气慈爱的形象,就怕被人编排;二来贺之铮虽为世子,但无功绩,以后承袭侯位也势单力薄,贺挺虽为庶子,但毕竟是贺家人,未来能有所托付。于是,贺夫人便对贺挺的婚事格外上了心。
另一方面,派人同王夫人大加赞赏贺挺,也夸大贺夫人的心切,王夫人最爱玉成佳偶,没几天便上门拜访贺夫人,两人相谈甚欢,一拍即合。
于是等贺挺反应过来,等待他的就是书房里几张小姐的图画了。
这些事情都是靠卓夫人做的,卓夫人是苏家最大的布店掌柜,原本他丈夫卓群才是掌柜,后来卓群死了,她主动请缨把布店接下来。苏方瑜就是看中了卓夫人的八面玲珑,来买布的多是小姐夫人,卓夫人能跟各个人处成姐妹,想在凉都女人圈里办成什么事,卓夫人全能搞定。
既然让卓夫人来办,苏方瑜也没想过瞒着贺挺。可他查出来是一回事,自己承认又是一回事了。
“小姐是在帮他,是成人之美,至于娶不娶,娶哪家还端看他个人选择,这那能叫设计?”魏晏清噙着笑摇摇头,“我以为小姐是做了什么坏事,没想到是做了好事要跟我炫耀一二。”
“多谢先生。”苏方瑜的神色完全放松下来,魏晏清说话的口气太过于理所当然,虽知道他是故意向着她说,心里却着实轻松了许多。
苏方瑜重新审视魏晏清这个人,如同迷一般,说是赶考书生,却有一身好武艺,也没有矫情文人的死板,反而深谙人心。
至少现在她唯一确定的是,目前,魏晏清对她,对苏微明,对整个苏家是没有任何恶意的,其他的只能待日后发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