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璟于马上,身后是璀璨耀目的骄阳,张常羲并瞧不清其面容,惟见得那挺拔的身姿,任着那马匹摇晃,始终笔挺自然的坐在马上,太子见着眼前三位姑娘,惟那位书香气浓的姑娘,不知怎的一眼印在了心里一般。
赵璟利落下马,其余的公子们也纷纷跟着下了马,赵璟一手牵着马,一双眸子落在张常羲身上时,仿佛含蓄了许久的光华慢慢溃泄。彼此擦肩,饶是忍不住要侧目再多看一眼。
此刻围场之上,热闹至极,锦幡随着融融春风飘动,鲜衣怒马的公子,彩衣执扇的佳人,均是惹人注目,盛武帝难得松散起来,他依靠在榻上,他轻抬着下巴,仰着头,一双有些混浊的眼睛此刻目不转睛看着不远处赵璟一众,恍惚记起许久许久之前的马球会也是这番景色,只不过从前少年或是白首老翁,或是黄沙枯骨,初见的惊鸿心动,结下的良缘也都再也不见了。
场上玩闹正欢,霍成璧并不认得什么人,只在一旁同张常羲坐着,赵则初则不同,此刻场上怕是没谁比他更尽兴,一身赤色的衣袍此刻被粉团包的箭头打得花白斑斑,一旁内侍们又端着许多粉箭来,赵彬玩的开心,白嫩的小脸上沾着白白的粉,小短腿飞快的跑向盛武帝同自己的母妃那里去,奶声奶气对盛武帝撒着娇道:“阿爷同彬儿一起玩好不好嘛?”
盛武帝不由失笑,十分宠溺的抱起赵彬道:“这自然好,阿爷这就同彬儿好好玩。”
皇帝难得喜笑颜开,一众随侍们也都眉目舒展的伺候起来,粉箭又被投完了一箩,又有新的端上来,盛武帝站在靶子处任赵彬来射,赵彬拿起新端来的一支粉箭,他虽小,也能将弓拉满了射出去,那粉箭破空而出,直直的冲着盛武帝,盛武帝本不会躲开,只当打在身上逗小儿子一乐,可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躲了开,那粉箭竟“铛”的一声钉在了身后的靶子上,身旁众人鸦雀无声,他顿时阴沉了面孔,将那箭自靶中拔出,锋利的箭头早割破了粉包露了出来。
有人妄图弑君,一众人惊得瞠目结舌,端着那粉箭的小内侍顿时跪在地上,结结巴巴道:“奴婢,奴婢只管端来的,并,并不知道……”连连叩着头。
盛武帝龙颜大怒,一众内侍跪在下头,盛武帝怒斥:“此等偷换箭头的微末之事,与尔等难脱干系,究是谁妄图杀朕!既无人认罪,一律处斩!”
为首的总管吓得早都汗湿了,他哪想过这飞来横祸,听着一律处斩,竟瘫软了过去,不省人事。
忽然,一小内侍站起,冲着盛武帝大吼,似是带着冲天的怨气道:“昏君残暴!巫蛊冤案,尔滥杀无数,天道昭昭,怎不降下天雷一道劈了尔这无道昏君!”
盛武帝此刻更是怒发冲冠,指着那小内仕吼道:“龙霆卫何在,速速擒之,拷问是何人指使!”
那小内仕冷笑道:“自无人指使,是巫蛊冤案枉死的冤魂不甘,命我来除了你这暴君,送与他们叩首认罪,他们都在无边地狱里等着你去呢!”言罢,抽出袖中自刎而亡。
那刺客早没了声息,此事已是查无可查,然自戗前那番话饶是惹人生疑,他是为巫蛊之案的冤屈,这满朝野若说谁与巫蛊难脱干系,惟赵则初一人,太子遗孤,太子是巫蛊受害最深之人,身为太子之子又怎能咽下这样的仇恨。
赵则初惟想重查冤案,他要的是圣上罪己,昭告天下,而非杀之后快。
这便是胡相的用意,他知盛武帝疑心深重,和他在巫蛊之祸上的刚愎与疯狂,他更知赵则初根本无从辩白,几乎不需要谁来煽风点火,盛武帝一经触碰巫蛊二字,便自然而然的将目光落在赵则初身上。连带着霍成璧,也一同疑心起来,他越发的敏感,将原本以赵则初霍成璧牵制胡相的心思抛诸脑后盛武帝此刻只觉天旋地转,巫蛊二字在他脑中回旋不止,许久他慢慢抬起阴鸷的眸子像是恶鬼一般盯着赵则初,太子遗孤,若如今还有为巫蛊之事要杀他的人,怎么能和太子遗孤脱得了干系。
霍成璧看着盛武帝那要吃人的眼神落在赵则初身上,心中顿时凉了半截,她知道盛武帝起了杀心,而这样的杀心不需要任何确凿证据和光明手段,便能暗暗要了赵则初的命。
赵则初后退了一步,不可置信的看着盛武帝。
盛武帝静静坐在昭德殿内,一旦提及巫蛊,他所有的理智与手段皆化为怒气,这怒气更像是心虚,恐惧。
巫蛊替他除去了他自以为的心腹大患,却也成了他受人辖制拿捏的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