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避免被对方砍伤,老虎决定进攻时,虎爪要快进快出。
这一次,老虎从右侧车窗进攻,但什么也没有够着。老虎知道对手不在这一侧,就赶快撤出虎腿。
一会儿从左侧车窗进攻,一会儿从右侧车窗进攻。老虎很亢奋,每次前爪突进来时,都把车厢内壁拍的“彭彭……”响,像一个傻子敲大鼓,节奏又乱又快,根本不着调儿,有时还敲不上,瞎比划。
这“嘭嘭”的响声吓得小泰峰又哭了起来。
李宸妹蹲在小窗户里,老虎藏在小窗户外。双方谁也看不见谁,因为谁也不愿意让对方发现自己。如果李宸妹在左窗下,老虎从右窗把前腿伸进来,那老虎的前腿就成了李宸妹的靶子,老虎即使立刻撤回也要被李宸妹的剑锋划几下。李宸妹在右,老虎在左,结果也一样。如果他们瞎摸着聚到了同一侧,李宸妹就倒霉了。老虎前爪突进来,正好够着李宸妹。这时,即使李宸妹很快躲闪,也被要划着胳膊;躲闪得慢,连头都要被划了。
一方猜对方将从左边进攻还是从右边进攻,另一方猜对方在左边防御还是在右边防御。
双方斗智斗勇,看哪一方能猜得准。像猜酒令似的,双方行起了酒令,公鸡头,母鸡头,不在这头在那头。不过谁输了不是罚酒一杯,而是让对方在自己胳膊或前腿上划几个伤口。
几轮较量下来,双方各有输赢。虽然各自都受了点儿小伤,但谁也没有给对方造成致命的伤害。老虎一想这也不是办法啊,家里小虎仔们还都等着吃食儿呐,我得速战速决。老虎离开了车厢,,走到不远处,转过身来,看着马车观察,思考。马,老虎想到,从马下手。马在车厢外,没什么遮蔽。而且,如果马一倒下,马车就会整体向前倾倒,那车内的女人必然会在车内站不好,坐不稳,甚至还会从车里掉出来,要是那样,我的胜算就大了。
老虎以为那女人肯定不敢出来。于是使出经典的捕猎手法,飞奔过去,猛扑上去咬住马的脖子,想咬断马的气管。
“我的马!”李宸妹惊叫一声,奋不顾身地从车厢里跑出来,手握利剑,左脚踩着车前横梁,右脚向前跨步站在车辕上,挥剑向老虎刺去。
老虎嘴咬着马的脖子,眼睛的余光看见那女人的剑锋将要刺中自己,松开嘴躲避,然后跑到了一边,迅速转过身,两眼盯着李宸妹,“呜呜”两声,似乎在向李宸妹下战书:你下来,咱们大战三百合!
李宸妹明白它的意思,心想:我不会上你的当的。然后,她迅速回到了车厢内。
老虎看李宸妹不上当,心想:看来,我只有打游击战了,咬了就跑,咬一口是一口。于是,它偷偷地迂回到马车侧后,在李宸妹和马都没防备的时候,突然发起攻击,扑上去就咬,咬到哪是哪,咬一下就撤。
老虎一会儿从马的左边进攻,一会儿从马的右边进攻,一会儿又从马的前面进攻。老虎一进攻,李宸妹马上就出来反击,保护她的马。但每次等李宸妹手挥长剑出来时,老虎早跑远了。真气人!这可苦了那心爱的马了。由于马被套在了车辕里,车又被卡在树上,动弹不得,没法躲避,一阵子下来,那马儿被老虎咬得遍体鳞伤,浑身是血。更致命的是,老虎的其中一次的攻击,咬破了马的喉管。马儿很快就气绝身亡,但那马儿仍坚挺四肢,屹立不倒。
攻击了半天,每次又跑又跳又咬又叫,又躲避,很消耗体力,老虎感到很是疲劳,但它看到马也没倒,车也没倾,似乎自己徒劳无功,很是灰心丧气。看来攻击马这一招也不管用。
于是,老虎改变了策略。它卧到车门正前方二十步外的草丛里,盯着车里的李宸妹,跟她熬时间,熬精力,熬意志,跟她打精神战。看谁先败下来。
老虎两只凶恶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往车厢里盯着,车厢里女人似乎也在死死地盯着它。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李宸妹手上长剑剑锋上滴着鲜血,老虎嘴巴上的伤口也在流着鲜血。老虎不时下意识地上下砸吧砸吧嘴,看样子,伤口会影响到吃食儿了。本来老虎想就此罢手,但折腾了大半天,耗费了这么多体力,对方的马已经被咬死了,而且对面有抵抗能力的毕竟只有一个女人,心有不甘呐。尤其是那小孩的哭声对它这样的饥饿的猛虎来说那太有诱惑力了,小孩可是稀有的美食啊,有时候只有在偷袭村庄时才能碰到。况且,那马已经被咬死,现成的食物就放在前面。
最终,老虎的本能占了上风,它选择了继续争夺。女人也不示弱。四目相对,双方都在用目光向对方传达着信息,一方要保护孩子、保护自己,不要被吃掉,目光里充满了勇敢坚定,充满了凛然正气;另一方要咬死对面的母子,让自己和自己的幼崽填饱肚子,不至于被饿死,目光里流露出凶恶贪婪的嗜血本能,令人畏惧。双方在做意志的较量,再打精神战,看谁先败下阵来。较量的初步结果是女人的勇敢无惧且充满智慧的坚定目光让老虎不敢再贸然进攻。双方就此处于僵持状态。但是,那女人看来已经极其疲惫。她本来已经与那老虎斗智斗勇,拼搏了半天。
突然,从大路方向传来了马的嘶鸣。有人来了!
“救命!救命……”李宸妹及时地大喊求救。
李宸妹这一大声呼喊太消耗体力,致使她呼叫的频率很快降了下来,呼叫的声音越来越小,手中的剑已经举不起来了,看来她快坚持不住了。这正是老虎所期望的、所等待的、所要的,看到美食即将到手,老虎来了精神,身后的尾巴不停地摆动着,像在跳柔体舞蹈,节奏缓慢,柔软旖旎。老虎在选择进攻地时机。
李宸妹暗暗告诉自己要坚持,要警醒,不可放弃。她的精神固然愿意,但是她的肉体最终软弱了。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一头栽在了车里。
机会终于等到了。那老虎看到对手终于败下阵来,迫不及待得站了起来,两只前腿向前一并,身体向后一压,准备再次冲击……
“畜生,休要伤人!”关键时刻,只见一位武官手持大刀,大喝一声,逃到老虎前面,用身体护住马车,挡在了老虎的攻击路线。那人后面还跟着一大拨拿着刀枪的兵士,舞着喊着,奔老虎杀过来。老虎一看这阵势,掉头落荒而逃。
来将是朝廷驻澶州武备参将史青。他正带着人马在这一带巡逻,以防备山西匪患侵扰本地。正巧路过此地,听见林中有人呼喊救命,所以前来搭救。
“大嫂,大嫂……”众人呼叫。
“娘,娘……”泰峰哭喊。
“我在哪里?你们都是什么人?”在众人的呼下,李宸妹醒了过来,疑惑地问众人。
“你不用担心,我们是巡防的军士,是我们的将军救了你,这是我们的史青将军。”旁边的一位军曹,向李宸妹介绍他们的将军。
“谢谢将军搭救。”李宸妹很感激。
史青忙命人把李宸妹的伤口包扎起来,又专人哄着泰峰,孩子终于不哭了。
“大嫂,你们是哪里的人?要到哪里去?”史青问道。
李宸妹就把他们家遭水灾,出来逃难,路遇土匪,相公被杀,虎袭马车的事大致说了一下。众军士听了无不唏嘘慨叹。
“又是这个韩雪彪,就知道祸害老百姓。总有一天我要抓到你!”史青转身向西,很气愤,然后又安慰李宸妹母子,“他放了你们母子,还算有一点良心。你们尽管放心,我们会把你们母子安全送到澶州灾民安置处的,朝廷已经下旨,府衙都做好了准备,要妥善安置山西来的灾民。”
“真是谢天谢地,谢谢你们。”李宸妹感激不尽。
军士们把车从树林里弄出来,换了一匹马,让李宸妹母子坐在马车里,史青又派了一位军士赶车护送他们母子赶往澶州。
马车颠簸地前行着,偎依在母亲怀里的小泰峰脑海里波涛起伏。母亲打老虎的整个过程他看的清清楚楚,当时的情景在他年幼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重演着,最终演化为了两粒种子和一个声音。
一粒种子是,小泰峰通过这件事认识到人世间不止有娘疼爹爱、鸟语花香的温柔景象,还有那夺人性命的血盆虎口和锋利虎爪。人生险恶,所以,时时处处一定要小心谨慎。这粒小种子最后随小泰峰的成长、成年,变成了小心使得万里船的观念。
另一粒种子是面对危险,除了束手待毙,自己也可以像妈妈一样勇敢坚强地去反抗,去自卫,百折不挠,永不放弃,直至最后胜利。经过这件事,小泰峰感觉到妈妈是那样的伟大,那样的勇敢,那样的坚强,那样的自信。妈妈就像在一间封闭漆黑的小屋里,突然为小泰峰打开了一扇充满光亮的大门,并告诉他只要勇敢坚强地迈出大门,就一定能见到光明灿烂的新世界。
那一个声一直在小泰峰耳边呼唤着,说的什么小泰峰也听不懂,似乎在让他去做什么事,懵懵懂懂的。从此以后,小泰峰寡言少语,对睚眦小事不再关注,心灵深处在等待着、守望着将来的某个事情、某个时刻或某个人的到来。
夜幕刚刚降临,万籁俱寂,空气中,连小虫的声音都没有,只有一阵阵“沙沙”的声音。树木、草丛、星光与那摸不着、看不见的夜色融为一体,混混沌沌,迷迷蒙蒙,好像又回到了盘古开天前的洪荒状态。黑暗中,四个黑影,一大三小,快速地向前移动着,由远及近,它们的身体与草丛摩擦的“沙沙”声,在暗示着它们的到来。
它们径直来到白天人虎大战的战场,找到那匹为主人尽忠的马儿,开始了它们的晚餐。
它们用嘴巴吃肉发出的各种“吧唧吧唧”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里,显得特别清晰响亮。过了一会儿,大大小小的黑影都吃饱了。接着大黑影又用嘴叼起剩余的食物,费力地往回拖,三个小黑影高兴地蹦着,跳着,打斗着,玩耍着,紧紧地跟在大黑影的后面。它们赶着夜路,走走停停,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