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阳市,曾经是南域最为辉煌的城市,如今,这高耸巍峨的钢铁丛林却只剩下了一片废墟。
碎石,瓦砾,倒塌的电线杆,熊熊燃烧的喷气机车随处可见,一分为二的电浆瓶在坑洼的马路上滚动着,并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
大量的感染者与士兵的尸骸遍布了大地,墨绿与暗红的血液从断裂的肢体中涌出,汇聚成了细流,在土地上肆意流淌着。
龟裂成无数片的公路之下,微微堵塞的下水道井窖之中,成千上万只灰色的龋齿鼠流窜而出,编织成巨大的、柔软的毛毯,亲昵地铺盖在这些死尸残肢之上,若是耳朵足够敏锐,便能听到毛毯下方那细碎的咀嚼声,以及啮齿声。
尤其是那带头的龋齿鼠王,看上了那具最为新鲜、最为完整的“尸体”,正嗅着粉红的鼻子,想要享用那独属于自己的饕餮盛宴。
乌黑的胡须在抖动着,惨黄牙齿也已经龇开,可就在这时,那“尸体”的手臂却突然动了,并一把抓住鼠王,将其拎起!
鼠王开始扭动腰肢,短小的四肢与长长的尾巴上下往复不断攒动着,它肥硕的躯体在巨力下逐渐被勒紧,它体内的脏器也在挤压下被揉作了一团,两只小小的眼珠,更是因为极度的充血变得通红。
但“尸体”手中的力道仍在逐渐加大,直至最后,将那鼠王彻底捏爆!
一时间鲜血飞溅,零碎的血肉沾着油光发亮的灰色皮毛散落一地,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把所有的龋齿鼠吓得四散而逃,而那具“尸体”也缓缓坐起了身子。
三十岁上下的年纪,憔悴、疲惫的面容,胡子拉碴,满脸鲜血与尘土,他是白淞,是“守卫者”军队的一名统校,也是这场战争唯一的幸存者!
“我······还活着吗?”
“战友们呢······也活着吗?”
白淞口中喃喃,他开始扫视着四周,并尝试着从死人堆里翻找战友们的身躯,但最后,他却只看到了一张张熟悉却了无声息的面孔。
白淞愣住了······
“都死了吗?”
“真的······就只剩下我一人了吗?”白淞的视线变得模糊了起来,大脑中也传来一阵阵眩晕感。
无数杂乱的高分贝噪声出现在了耳畔,似滚动的电波般刺激着他的心神,冲击着他的意志。
那声音,是昔日一众战友的声音。
“白统校,你快走,我来挡住这批感染者!”
“淞子,你一定要活下去,我的家人,就交给你来照顾了。”
“白统校,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们怎么办?!”
一道道声音承载着沉重的意志,如同痛苦的折磨,虚幻的画面碎成了一地的玻璃,不断反射出惨痛的回忆。
白淞的大脑开始剧烈疼痛了起来,他双耳蜂鸣声不断,双眼发黑,看不清任何事物,只能抱着自己头颅,在地上打着滚,无力地挣扎着,怒吼着:
“既然所有人都死了,为什么要独留我一人存活!”
“只剩下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白淞已经临近了崩溃的边缘,自浮光孢子爆发以来,这场守卫者与感染者对抗的战争,整整持续了七年!七年间,牺牲了无数人的性命,没想到最后,却以这样的形式结束。
不远处的喷气机车似乎是受到了牵引,突然间爆裂,密集的火星如骤降的暴雨,在白淞的皮肤上烫出了一个个斑点。
他的头愈发疼痛了,就连呼吸也变得极为艰难,再加上战时所受的重伤,一口鲜血就这样在柏油马路上绽开了滚烫的红莲!
“如果老天能够再给我一次机会,事情绝对不会发展成这样!”
撕心裂肺的怒吼传出,孤零零地回荡在这一片死寂的战场,也就在这时,远处却传来了一句振聋发聩的话语,那话语似乎蕴藏着某种奇异的能量,令白淞的大脑瞬间清明,也让他那昏黑的视线清晰了几分。
“你是说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就能让如今的局面改变吗?”
白淞循着声音望去,却发现前方不知何时站立了两人,正身披空中残月的凄凉白霜,背对光亮,俯视着自己,犹如下凡人间的、回应自己祈求的、未知的神祇。
为首生灵邪秽,身高两米,脸上涂满了暗红的战痕,一头润泽如毛细血管的长发似疯魔般飞舞,浑身隐晦的气息如同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阴云,唯有额间系着的黑色头带极为显眼。
尾随生灵圣洁,其身材微微臃肿,右侧的脸颊上有一道十数厘米的、棉线缝合的整齐伤口,左手正套着白色的乳胶手套,身穿类似于医生的白大褂,温文尔雅,超凡脱俗。
唯有手中提着的银白色合金箱,略微突兀。
面对突然出现的二人,白淞并没有产生任何警惕与反抗的心理,他的战友全部丧生,他的斗志因此全无,再加上身受重伤,就算想要反抗,又如何能够反抗得了呢?
无神的双眸看着二人,白淞已经彻底绝望,但唯独方才的祈求,是他那向死而生的心声!
念及此处,白淞重重点了点头,回应着邪秽生灵的问题:“是,只要给我重来的机会,我的兄弟们一定不会这样凄惨。”
邪秽生灵听到白淞的话语,暗紫的双唇咧开出两排怪物般的细密利齿,飞舞的头发却骤然间硬化成一根根乌黑的钢丝:“那为了这宝贵的机会,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呢?”
白淞望着战友千疮百孔的尸骸,铿锵之语一字一顿:“我愿意付出所有的一切!即便是我的性命!”
“好一个付出一切!”邪秽生灵掌纹密布的手掌之中,一张银色纸张似枫叶般摇曳飘落,落到了白淞面前的坑洼水池中:“既然这样,与我签订契约,我将给你一次回到过去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