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淞的要求不难实现,“鼠市”中每个月都会派遣几支畸变人队伍前往死亡禁区猎杀变异兽,而调查地下组织,可以看做是顺手而为的简单行动。
毕竟那些荒山阴沟里的土匪,与训练有素、装备齐全的正规军之间,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再加上如今生命探测雷达的普及,就连搜索探查也变得轻松不少。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赵天麻当即就应允了白淞的要求,随后下意识地问道:“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别的要求,一起说了吧。”
然而白淞却只是笑了笑,褪去了自己潮湿的袜子,从水沟中走了出来。
他并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直接讲述起了自己所知道的、赵天麻女儿的情报:
“沈蒲葵,年幼时寄样在外祖母家的宅院,那是一处位于东海岸线的、可以看到金色沙滩与蔚蓝大海的、墙壁上附着藤壶的红墙宅院。”
“值得一提的是,沈蒲葵不姓赵,其姓氏与相貌都继承自母亲,从小便是一副诱人犯罪的美人坯子。”
赵天麻听着白淞的叙述,细细咀嚼着女儿的名字,“蒲葵”是一种南域特有的植物,作为行道树被普遍栽种在农大校园之中,沈歆瑶用“蒲葵”给女儿取名,其意义,多半来源于其心底微薄的怀念。
头顶的三个肉髻如同三个红灯笼,开始散发出迷蒙而温和的光,背后的“畸胎”停止了蠕动,赵天麻可能还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已经产生了异象。
但白淞说完这一句话后,声音却如同卡带的磁带般戛然停住,他略微尴尬地检索起了记忆。
毕竟现在才只是玛雅纪57年,白淞的记忆却发生在数年之后,他需要仔细梳理出情报当中的,那部分已经发生的事件,至于没有发生的事件,则需要全部剔除。
不过好在赵天麻也沉浸于回忆之中,白淞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赵天麻,那位“下水道的暴君”此刻大概正行走在脑海中的昔日校园,昂首轻嗅葳蕤“蒲葵”的细长叶片吧。
整理完思绪,白淞继续道:“在6岁之前,沈蒲葵从没有离开过宅院半步,那个时间点,正是变异兽爆发性繁殖、六大安全区建设的关键时期,所以,沈蒲葵的外祖母想要用这种方式保护外孙女的安全。”
“而6岁的那一年,‘东海岸线’安全区的绝对壁垒才刚刚浇筑了一半,沈母却已经找了个收入不错的中年人嫁了出去,那中年男子成为了沈蒲葵名义上的父亲,心怀不轨地将沈蒲葵接到了‘冰原北境’安全区中居住。”
“但到9岁的那一年,戏剧性的一幕却发生了,沈母机缘巧合之下傍上了富可敌国的阿拉伯人,如她曾经做过的一样,再次抛弃丈夫和孩子,独自前往了‘沙都绿洲’安全区。”
“几乎是同一时间,沈蒲葵的父亲停止了对孩子的抚养,并将满腔的怨恨发泄到了沈蒲葵身上,一番欺侮后,更是将沈蒲葵移送至‘夜母孤儿院’,那被变异兽血雾笼罩的鲜红之地。”
“等到13岁的时候,沈蒲葵才再次见到她的母亲,可惜的是,她所接触到的不是鲜活的肉身,仅仅是一具冰冷残缺,布满尸斑的遗体,同年,她从‘夜母孤儿院’中私自逃脱,消失在了红雾之中。”
“此后,沈蒲葵便彻底失踪了。”
第一段的情报到此为止,白淞的大脑有轻微的胀痛,毕竟这些记忆的时间间隔有些久远,就如同星空长河中一颗不那么闪耀的星辰,所以回忆的时候,难免会耗费心力。
默念《观想调息法》的口诀,白淞那赤红的絮状灵魂也舒展开柔软的透明触角,他大脑的胀痛才得以缓解。
这一段情报的价值并不高,以“下水道暴君”的能力,最多半个月,便能查清楚白淞刚刚讲述的内容,而重中之重,则是接下来的核心情报。
双手浸泡在污水中,感受着水流沁凉轻柔的质感,白淞说道:“沈蒲葵在红雾中消失后,没有人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整个东部大陆的三大安全区,再也没有出现过她的身影。”
“当她再次出现时,已经是25岁了,却是一头如变异兽血雾般的柔顺红发,极具魅力的绝伦面庞,他化名为简·勃朗特,现身在西部大陆的‘联邦大洲’安全区内。”
“其实力,已经达到了C级‘魂师’,其职位,则是一名政丿府中的骨干。”
“不过现在四年过去了,按照推测,她的实力应该达到了B级、或是A级,其职位自然也就不能同日而语了·······”
言语稍微顿了顿,白淞犹豫着要不要讲述出接下来的话语,不过当他考虑到沈蒲葵与赵天麻的关系后,还是下定了决心,毕竟有些事情,真的没有隐瞒的必要:
“需要特别注意的是,两年之前,沈蒲葵的养父意外死亡了,据传死因与沈母一样,也是变异兽袭击,可是那位胆小的中年男性,从来都不具备踏出绝对壁垒的勇气,又如何有机会直面变异兽呢?”
“所以杀害他的凶手,多半另有其人。”
白淞自然明白沈蒲葵一定就是那个凶手,这样说起来,这一对父女的心性,果然极为类似。
至此,白淞所有的情报尽数道出,他的手中再也没有制衡“下水道暴君”的筹码了。
静静看着赵天麻,白淞没有狮子大开口,没有额外的要求,甚至把所有的底牌直接展示在明面上。
这场交易哪怕被任何一个合格的商人得知,都会被嘲笑为最为愚蠢的商业交换。
就好像斗地主的时候对方才出了一张“3”,自己却已经把所有的炸弹倾泻而出,最后还渴望能与对方打成平手······
白淞又何尝不知道这种举动的风险,这可以称得上是纯粹的赌博,他赌的就是那唯一能赢的可能性,一个只要身为商人,便永远为之下赌注的可能性。
那就是对面的“地主”不是“地主”,而是披着地主皮的、具备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理论的“农民”。
畸变人的丑恶皮囊下,又有多大概率是一颗红热柔软的人心?
“年轻人,你真的是太年轻了。”赵天麻看着白淞,无瞳之眼流露出一抹乌黑光泽,下巴上的瘤子也浮现出血纹,“年轻到连最基本的交易规则都不懂。”
“说实话,我脑海中不止闪现出一次将你赶出去的念头,毕竟你所有的价值都被压榨了出来,让你留在这里,没有丝毫的意义。”
手指轻抚着王座上的抓痕,赵天麻以一种满不在乎的、高高在上的态度说道:
“不过或许也是因为那种新鲜感吧,我见惯了精明的商人,却从没见过你这样的愣头青,所以让你留了下来。”
“况且地下组织的搜寻并不是特别艰难,这一次,就权当我是在做善事吧。”
“所以,这场交易,就此达成!”
银白色的电镀纸张从“下水道暴君”的身下悬浮而出,原本平整的金属上开始烙烫出一个个焦黑的符凸字符,这张基因契约,将成为白淞签署下的第二张基因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