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密白金球的精神力检测并不准确,但也能从侧面体现了精神力强度。
结束了这粗略的检测,白淞与杜仲跨越了半圆云台那向外不断延伸的空中玻璃回廊,离开了演武场。
杜仲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细密汗珠,询问道:“淞子,那我们现在去哪儿?”
“逃学!”白淞心中则早就有了筹谋,三年后的大战如一座巍峨巨山盘亘在他的心间,为此,他的所有时间都需要死抠,并且运用到极致!
“逃学?淞子你疯了吗?马上就高级考核了你还逃学?”杜仲的眼珠子瞪得滚圆,他没有想到白淞竟如此胆大妄为。
杜仲脸色微微发白,脚步也在下意识地后退,而白淞察觉出杜仲心生退意,便说道:“杜仲,你先回教室吧,逃学的事情,就用不着你掺和了。”
“还有就是,今天晚上我会给你发一则电子邮件,邮件中是一串难度较高的题目,你好好琢磨琢磨,或许会在后天的高级考核中发挥作用!”
说完这句话,白淞便背过了身去,于那虬龙梧桐树下,林荫小道间迅捷行走,直至如黑猫般灵巧地翻越围墙,化作一团影子彻底消失在杜仲的视线中。
没想到即便是经过了整整十年,白淞翘课的本领仍然一点都没有退步。
……
金属网格地板的天桥上,破败而锈迹斑斑车站处,白淞进入了电车。
悬垂式单轨电车,属于凋零元年之前的古老技术,但在如今这个寸土寸金的社会,却成为了运用最为广泛的交通工具。
错综复杂的空中铁轨,装饰有红蓝色的警戒灯光,各自吊着一节古旧锈蚀的铁皮列车,于林立的高楼大厦间,环绕着虚拟人物的巨大三维投影,绘出了一道道令人眼花缭乱的轨迹。
而白淞,正站在最后一节车厢中,看着脚下分割成方块状的清澈水道与街景,心中无尽感慨。
“这昆阳市,在当时可是被誉为南域的水上明珠,乌苏河数千条支流化作了数不尽的宽阔水道,合金浇筑的百米屏障成为了抵御变异兽的绝对壁垒。”
“生活在这座外表光鲜的乱世之城,需要时刻保持警惕,注意来自于帮会、党派以及远洋间谍所带来的危险。”
“而如今这纷乱的形势,将在三年后被顷刻打破,这份纷乱,相较于未来的恐怖而言,却只不过是婴儿栖身的温床罢了。”
“在未来,所有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晶莹水道将化作墨绿,翡翠绿植将化作猩红,高楼化作了废墟,活人成为了死尸。”
念及此处,白淞又不由的想起了自己亡故的战友,他的头部,再次隐隐作痛。
与此同时,车厢内的喇叭也传出了富有磁性的女性电子音:“前方到站‘棚户区栊翠街道’,请乘客们及时下车。”
白淞听到这熟悉的播报声音,心绪有轻微的波动:“时隔多年,我白淞终于又回来了……”
棚户区位于昆阳市的最边缘,其安全系数远远比不上核心区与平民区,这片区域当中污水横流,举目四望,尽皆都是钢铁废料与白色塑料的垃圾。
流民与穷人在此处聚集,黑帮的械斗时有发生,这里是白淞的家,但同时也是独眼医师陈仲景的藏身处。
行走在著名的栊翠街道,粉红迷乱灯光从一排排印有女郎图案的旋转灯箱中散发,那淫丿糜颓败的气息更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白淞这是一个怎样的地带。
这里,可不只有普通的站街女,也有金发碧眼的大波浪外国女子,更有粗制滥造的、专门用来洩火的人形机器人!
沐浴在迷乱灯光之中,却有一家小诊所,漆有鲜红的十字,正敞着大门,如一位涅而不缁的仁心长者,安静地伫立在角落。
但当白淞慢慢拉开了十字小诊所的条状塑料软帘时,才发现自己被小诊所的外观给欺骗了。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入鼻腔之中,虽然有着大尺寸电子屏播放着卫生医疗知识,但随处可见的血迹、斑驳掉漆的墙壁、早已淘汰的人脑电击设备,不管怎么看,这里都像是一家黑心诊所······
白淞观察着诊所环境,心中暗道:“独眼医师陈仲景,C级‘鳞肉者’,在感染者战争的第四年入伍从军,成为了一名军医,并数次拯救我性命于濒危之际。”
“陈仲景是我极其信任之人,对于病毒更是有着不俗的见解,三年后的战争,应当与他一同商议,寻找出解决的方案。”
“但是他这诊所,未免也太磕碜了吧。”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白淞一边腹诽着,一边进入了小诊所之中,可谁知道,刚巧有一名喷气机车的车祸患者,正躺在白布担架上,被送入了小诊所,并与白淞打了个照面。
无意间看了一眼那车祸患者,淋漓的鲜血,模糊的血肉,凹陷的脑门,尤其是流淌在外的灰白色脑组织,更是如同不断蠕动的蠕虫般,极为骇人!
类似的场面,白淞在军队生涯中见过了无数次,按理说,早就该见怪不怪了,可唯独这一次,引起了白淞剧烈的不适。
因为他那段极为痛苦的记忆,被这血腥的场景引动了!
尖锐的电流声与蜂鸣声逐渐加重,白淞的视线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一阵阵大脑中传达出的神经信号形成了过往经历的重现,一名名亡故兄弟的面庞也不断浮现而出,那些战友死时的场景,开始翻来覆去的闪回与涌现!
“淞子,别救我了,你快走吧,下一波感染者就快来了。”
“白淞,别犹豫了,你这样迟疑不决,还像个军方的统校吗?!”
“白统校,快带上我的荣耀勋章离开,带上我这唯一的遗物离开,希望我的孩子,将来能够以我为荣,以烈士子嗣为荣!”
“呃……啊……”白淞抱着头颅,在小诊所中痛苦呻吟,他眼前一片凄惨的血红,脚下站立不稳,他的意识,也模糊到了极致。
而这纷乱错杂的记忆碎片中,更是有一道特殊的声音,在时时刻刻冲击着白淞那本就快崩溃的心理防线!
那是一个新兵的声音,十四岁的年纪,稚嫩的面孔,二段门徒的低微实力,第一次上战场,连刀子都抓不稳,只是哆哆嗦嗦的紧跟在白淞的身后。
“白……白统校,我会紧紧跟在您的身后的,您……您一定要保护我的安全啊。”
但转瞬之间,那新兵的稚嫩面孔又化作了血肉不存的厉鬼骷髅,淹没在那如浪潮一般的感染者之中,并发出了凄厉的咆哮:
“白统校,我不想死,别抛下我,快回来啊!”
“白统校,您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要抛下我,难道我就只是个拖累吗?难道我真的没有存活的价值吗?”
那一句句质问,早已成为白淞心中的郁结,更是将白淞的内心击碎到支离破碎。
他又何尝不想救那位少年,只是一旦救了他,就要牺牲更多人的性命!
他不能回头,不能去承担那未知的风险,而他十年的军旅生涯之中,类似的情况,曾出现过不下数十次。
唯一一次回头,正是白淞刚参军的时日,那次回头的后果,直接导致了自己的老班长阵亡······
一条条被放任不管的生命,已经交织成白淞最不愿想起的记忆,在这段回忆的冲击之下,白淞的身形跌跌撞撞,直至撞翻了几张金属病床与桌椅后,才彻底昏迷了过去,倒在了小诊所之中。
······
一个小时之后。
白淞捂着疼痛的脑袋,从昏迷中醒来后,却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血迹斑斑的病床上。
面前钛合金的医用无影灯吊着数百个细小的灯泡,如银色蛛网上挂着的白色丝茧,白淞眯起了眼睛,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想要遮挡住无影灯强烈的灯光。
逐渐适应了强光,白淞四下张望,却发现那位喷气机车的重伤人员已经不见了踪影,想来是抢救无效后死去了。
毕竟大脑已经摔成了那个样子,即便安装半个机械脑门,也绝不可能救得回来了。
而白淞的身旁,一名正值壮年的独眼医师也手握着电子记录板,轻声叙述着白淞的病症。
独眼医师叙述的所有话语,都会被电子记录板接收,由人工智能自行转换为文字,成为白淞的病历与医疗报告。
“根据身体氧化程度推测,患者年龄为18岁。”
“患者患有PTSD,亦称创伤后应激障碍,是指遭遇或目睹一系列死亡或重伤威胁后,所导致的精神障碍。”
“其症状,主要表现为一旦受到外部刺激,就会出现痛苦记忆的不断闪回与情景再现。”
“同时还会伴有重度的耳鸣与头痛状况,以及躁郁且难以控制的情绪。”
独眼医师正说之间,手中细长的手术刀也在他的指尖不断回旋,并最后在白淞的面前停留。
那银色手术刀反射出的光亮,正好最准了白淞的眼睛,在白淞的眼眶四周留下了一个圆形光斑。
拇指摩挲着手术刀,独眼医师面无表情,神色淡然:“说吧,究竟是经历了什么样的往事,才导致你身患PTSD,说出来,我帮你解决!”
只是简短的一句话,却透露着无穷的自信,更让白淞原本紧绷的神经得以松懈,白淞缓缓侧过头去,果然是那张老道的面孔。
羊皮眼罩、山羊胡须、眉若钝刀、颧骨微凸、虽高瘦但干练,虽言简但意赅。
“陈仲景兄弟,能再次见到你,真的是太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