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娘!孩儿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卖蒸糕的平庸百姓呢!我只不过是馋他卖的蒸糕!”钱妤脸红脖子粗地向母亲解释了半天。
“当真如你所说?”刘氏半信半疑。
“千真万确!娘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玲儿,她也尝过那蒸糕!”
...
先是上山采摘药草,然后到城里买了几袋面粉和砂糖,李铭忙活一上午,又弄好满满两箩筐蒸糕。
“这次,一块蒸糕得卖五文钱...”他心想。
早晨出村时,他碰巧见着赵树贞坐在家门口捣衣,尴尬地朝她打了个招呼。赵树贞并不理睬,冷声冷气地吐出一句:
“五十两!今天可是最后一天,若是逾期,休怪我不客气!”
当初赵树贞就是看重牛家这把珍贵的传世猎刀,才肯嫁给面目可憎、邋里邋遢的牛承顺。她想着有朝一日能说服牛承顺把它送去当铺换个好价钱,却没料到这把猎刀先毁在了李铭手里。
现在时候已是正午,李铭还想在集市上占个好摊位,于是顾不得吃饭,嘴里塞上几个蒸糕便担起箩筐出发。
走着走着,远处的荒野上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往着村里走去。
“牛二叔!”李铭朝那人挥了挥手。
牛承顺远远地瞄见是李铭,顿时大腹便便地向他走来。
“牛二叔,你这是上哪儿抓的鱼?”李铭见他手里提着一筐鲜鱼,好奇地问道。
“方才我到溯水溪去了。呆了一上午,收获可不小!”牛承顺乐呵地回答。
“溯水溪?那可离村里有些远了...”
“远是远些。习惯了狩猎,偶尔捕捕鱼也是件快事。”
“都怪铭儿大意,害得二叔丧失猎具...”
“诶,这事儿就过去了,铭儿不必再自责。猎具我已重新造过一套。”
“那猎刀呢?那把传世猎刀,也可再造?”
“哈哈,铭儿怎么可能见过那把传世猎刀!我之前借你的猎刀,不过是我花了几两银子从铁匠铺里买来的仿制品。真正的猎刀,早已埋入我亡父的棺材里。”
“原来如此...”李铭豁然开朗,紧接着又问:“那二婶对此事并不知情?”
“对也,此事休与她提。她索要那五十两,你不必理会,日后我再赴铁匠铺打造一口便是。”
“可是...”
李铭心里斟酌了一番,若不把这丢失猎刀的缺口补上,就算赵氏不报官,他自己也跟牛承顺过意不去。
辞别牛承顺后,顶着烈日来到集市,他发现摆摊卖凉糕的小贩多了不少。
市井商贩皆趋利而为,凡是一种东西受到人们的追捧,眼红的摊家自然会跟来效仿。好在空余的荫蔽尚存几个,李铭赶紧占住了一处位置。
“诶!那是俺的摊位!”
李铭回过头,发现上次那个小贩又在故技重施。他置之不理,卸下肩上的箩筐,悠闲地坐了下来。小贩也认出他来,于是只好尴尬地推着摊车到别处寻找位置去了。
照旧,他在大树底下乘着凉,静候行人涌现。等待,也是市集贸易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尝过几次沁香蒸糕的路人,见到李铭的摊位都会不由自主地走过来。
“摊家,蒸糕怎么变五文钱一块了?”
顾客递过一枚铜板时,却见李铭张手作出‘五’的手势。
“因为...味道变得更香了。”
顾客买了一块尝了尝,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
“确实!”
事实上蒸糕并未添作任何改动,入瘾的人品尝起来,永远只会觉得它愈来愈香。
这便是《忘火生》的诡秘之处。
这位顾客吃毕走后,街上又陆续出现几个行人。小贩们开始叫唤,试图招揽生意。
唯独李铭默不作声地坐着,只有顾客主动走上前,他才会将箩筐上的白布揭开。
他在等下午入市的人流。
...
“玲儿,是他吗?”
春日的风吹得人很容易犯困,李铭正打着瞌睡,忽然来了几个粗衣短褂、仆人模样的男子,横在他的摊位面前。
他睁开眼,看见这群人朝着不远处招了招手。顺着方向望去,玲儿正在一个卖蒸糕的摊位前逗留。
李铭的眼光瞥过去时,她恰好转过头来。二人相视数秒,玲儿立马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找你找了好几番,这下可算找着了!走吧,别耽误时间。”玲儿喘着气,脸上是一副欣慰的笑。
话音刚落,众人便主动抬起李铭的箩筐。
“欸欸!你们这是干什么!”李铭猛地从地上站起,伸手护住箩筐。
“不必慌张,我们夫人想尝尝你卖的蒸糕,所以特请你到府中做客。”玲儿解释说。
“夫人?哪位夫人?”
“夫人请你去便是赏识你,哪那么多废话,还不快走!”其中一个粗衣短褂喝道。
短褂们抬着箩筐不肯撒手,李铭只好跟着他们一起离去。他前脚刚走,之前推着摊车在太阳底下曝晒的那个小贩后脚便把他的摊位占据。
...
踏入钱府的那一刻起,李铭刚才的不情愿立时冰消瓦解。鳞次节比的高门大屋外,是一根根由金丝楠木雕成的门柱。宽敞的长廊里,精致的花瓷装饰随处可见。他的目光化作一只活泼好动的鸟,在府内四处飞翔。
久住茅屋,他已多年未曾见过如此气派的府邸,激越的欣慕之情难以抑制。直到踏入大堂,看见一位仪态端庄的夫人严肃地坐在椅子上,他才拘谨起来。
“夫人,您要的人,我给您找来了。”玲儿作揖行礼。那几位仆人放下箩筐,随即也跟着行礼。
刘氏端坐在木椅上,脸上冒出了几颗汗珠,两旁的丫鬟正给她扇着风。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李铭,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
“在下李铭,见过夫人。”他见众人皆行礼,自己若不效仿恐怕有些冒犯。
“李铭,我听说,你这蒸糕卖的不错?能让我女儿痴迷的东西,实属罕见。今日我倒要瞧瞧,这味道是否如她所言。”刘氏说罢,摆了摆手,一边的侍女立刻放下蒲扇,拿起桌上的一只小盘走向箩筐。
“我来吧。”玲儿主动接过小盘,揭开箩筐上的白布,左挑右选,最后拿出了几块大小适中的蒸糕递到刘氏面前。
刘氏抓起一块蒸糕,轻轻地咬了一口。
“嗯,味道不错。”将蒸糕一口吞下后,她的脸上写满意犹未尽:“再装几盘过来!”
“小姐也想吃蒸糕,要让她出来一同尝尝吗?”玲儿凑到刘氏身边问。
“也行,那就暂且把那丫头放出来。”刘氏点了点头。
玲儿随即跑向了西院。
“李铭,你这蒸糕是如何做的?快教教我这群下人,好让他们也学学。”刘氏说着,一连吞咽了好几块蒸糕。
“呃...回夫人的话,小民的蒸糕采用的是独家秘方,恕小民不能外传。”
刘氏听后皱了皱眉,脸上有些不满。
李铭见状,不知道该说一些什么阿谀奉承的好话来使她欣悦。正思索间,玲儿牵着钱妤来到了大堂。
“娘。呀!你们把人也带过来啦!”钱妤瞥见李铭在场,一脸惊讶。
今日的她换上了一身艳丽的罗裙,双髻上插着两枚耀眼的金钗。
“奥对了,钱小姐...”
李铭倏地想起昨日她押在自己这的翡翠玉簪,正欲将其从怀里掏出来。钱妤心领神会,她害怕引起母亲误会,急忙朝李铭使了使眼色。
“李铭,你有何事要对我女儿说?”见他话说一半又停住,刘氏不禁纳闷。
“呃...昨日小姐嫌蒸糕不够,今日...小民特地多备了些。”
“看来,你对我女儿还挺上心啊?”
“哪里哪里...小姐是小民的大顾客,自然得上心些...”
李铭谨慎地化解了尴尬,同时避开了刘氏话里的陷阱。
“对了,吃了那么多块蒸糕,还没问个价钱。李铭,你这蒸糕是如何卖的?”
“回夫人,蒸糕一文钱一块。”他又把价格改了回来。
“这么便宜?”
刘氏瞅了瞅这两个满满当当的箩筐,粗略地估算了一番:“来人,给他二两银子,把这蒸糕全买下来。”
随即有个仆人解开腰间的荷包,从中掏出二两银子递到李铭手里。
“娘,孩儿的话不假吧?!”
钱妤坐上母亲身边的一张椅子,随后拿起小盘上的一块蒸糕,在她眼前晃了晃。
刘氏不知吃了多少块蒸糕,嘴里塞个不停:“的确非同一般...”
“千里马虽好,若无伯乐,世人也难知其好。蒸糕虽与众不同,若无夫人小姐慧眼识珠,又与常物有何异?”
刘氏一听这拍马屁的话,顿时神情大悦:“说得好!来人,再赏他二十两银子!”
不一会儿,一位仆人端着满满一案板的银子朝他走来。
...
离开钱府,李铭立马带着身上这笔钱四下寻找铁匠铺。他担着两只空空如也的箩筐,在城里转悠半天,最后在路人的指示下找到一家旧铺子。
他向师傅大致描绘了一下刀的模样,耗费一个半时辰、十五两银子,一把仿制的猎刀才造成。
刚造好的猎刀锋口崭新,闪着芒光。为了让它看起来陈旧一些,李铭在返回的路上砍石劈树,磨出了好几处口子。送还猎刀时,赵树贞并未发现端倪,而牛承顺心知肚明。
猎刀的风波暂且告一段落。这几日李铭晒得灰头土脸,他心里还琢磨着休息几天。可钱家又要求他明天开始,每日须得挑送两担蒸糕至府上。
回到家,他看到父亲和婉儿一左一右地横躺在两张床上。方氏和楠儿不在家,大概是下田务农去了。
”哥哥...”婉儿轻轻呼唤道。
李千翊正闭眼熟睡,婉儿害怕惊醒他,将声音压得很低。她嘴唇发白,披散着头发,腿上的肿块消退了许多,但身体还是十分虚弱。
“婉儿喊哥哥何事?”李铭在门口放下箩筐,缓缓向她走来。
“过来...”
婉儿微微招手,示意李铭将头凑到枕边。
“婉儿想出去...透透气...”
“可是郎中说过,这几日,你不能下地走路。”
“那哥哥...可以背婉儿走走吗?”
李铭犹豫了一会儿。妹妹已经及笄,按照常理来说,自己应开始与她避嫌。但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还是令他不禁点了点头。
“哥哥走...我们去田间看看娘和楠儿。”
婉儿欣喜地爬上哥哥的背,轻轻揽住他的脖子,将身体柔软地贴附在他背上。她今日还未梳妆,一头青丝散落在他的双肩。
“千万别被人撞见...千万别被人撞见...”
李铭脸上泛着微红,一路上他闷不吭声,婉儿则在他背上轻吟着童谣。田间的小路磕磕绊绊,他一不留心踩到一块湿泥,身体猛然向前倾倒。正要摔倒时,他一只手撑住了地面,但胸前的玉簪滑落出来。
“哥哥,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俯身拾起玉簪时,他听见婉儿在耳边轻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