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河上,翠云水坊。
此时天已经渐暗,除了大户人家门口悬挂的灯笼外,整个楚都也只有这胭脂河上,灯火通明。
这里是无数达官贵人、富翁商贾流连忘返之地。
清倌也好,艺伎也罢,只要进入此地,若无关系,一生恐难出来。
屏风翠云水坊最高层上,独独只一间房。
内里有暖烛红帐,云镜华裳;翠色屏风后,是一道曼妙的身肢。
那是一位正在沐浴的女子,挽着双刀髻,远山眉下,是一双极富女性魅力的眸子。
“小姐,安培已经布置妥当了。”就在女子玩心刚起时,突兀的男子声音,在屏风外响起。
听到那人的声音,女子的秀眉不自觉微微一蹙,旋即施展开。
“知道了……”女子慵懒地应了一声后,缓缓从沐桶中站起身来。傲然的身姿在屏风后若隐若现,不可谓不是世间绝色。
看到这一幕,男子的脸不由得一红,但眼睛倒是一瞬不瞬地看着。
没有丝毫挪动的念想。
水声哗啦啦响起,女子的声音也随之传来:“王公子到了么?”
男子闻言,眼神一厉,说道:“那小贼此刻正在河桥上配着夏常庚。”
“唉……夏常庚是好官,而王安作为他的徒弟,更是诗名无双、才华举世……”
女子幽幽一叹,那张绝美的脸庞露出一丝无奈与不舍,然而话未说完,却被男子厉声打断。
“够了!”男子的面色青紫,“你是我红拂教的堂主,怎么能够夸敌人!宋嫚儿,请你记住,你是我红拂教……”
但是男子的话也未说完,便被女子反制:“杨定!你越来越放肆了!”
女子的娇喝声震碎翠色屏风,一瞬间,将男子轰飞。
那名叫做“杨定”的男子只觉喉咙一甜,鲜血顿时喷出,染湿了身侧的帘帏。
当他抬眼时,那张清冷美丽的女子,正蔑视着他。
女子,自然是楚国四美之一的宋嫚儿。
此刻的宋嫚儿,身上的水渍虽尚未干透,但早已穿戴整齐。
她不仅仅是才貌无双的翠云艺妓,更是红拂教右护法的干女儿、乙木堂的正堂主。
而杨定,只是她的副手而已。
“宋嫚儿!他王安……可是教主点名要杀的人!”杨定瞧着宋嫚儿大吼道,双眼中透着浓浓地不甘与狠毒。
“我欣赏王公子是我的私事,若非报答干娘的恩情,我是绝对不会参与此次刺杀的!”
宋嫚儿秀目一横,看着王安:“但我之前也说过,我只负责引他,叫我杀他,我做不到!”
说完,不再理会杨定,推开门离开。
走的同时,开口吩咐道:“将我的房间收拾好,否则的话,莫怪我罚你。”
杨定从地上爬起,恶狠狠地盯着宋嫚儿渐渐远去的腰肢:“臭娘们,你给我等着,老子一定要让你跪着求我!”
……
然而此时,王安跟在夏常庚的身后,走向翠云水坊。
“咳咳……安儿,你觉得今日诗宴,你可得个什么名头啊?”夏常庚走在最前方,没有丝毫老态,健步如飞地迈入翠云水坊的坊门。
一瞬间,坊内鸦雀无声。
“天下才子如同过江之鲫,学生不敢妄言。”王安亦是迈入了坊门。
今晚的王安一袭白衣,显得极为风雅。
他手里持着一柄乌骨折扇,风度翩翩地朝夏常庚一躬,仿如真正的学生一般。
夏常庚瞥眼,身子不可察觉地一颤,但神色不变,哈哈大笑道:“安儿勿虑,你之诗才名冠大楚,便是出云五国内,也是名声赫赫,此番怎么反倒做这等忸怩姿态了?”
说完再看向王安时,却发现王安此刻面沉如水,夏常庚不禁吞了一口口水。
“额……为师知你谦逊,这样也挺好……今日出云五国之一——隋国的大才子吴修也来了,届时可定要给为师好好长脸啊!”
说罢,又给王安传音入密道:“老师,那小子是我死对头袁佐的弟子,你一定要帮我打败他啊!”
“他怎么说也是你死对头的弟子,我好歹也是你老师啊,你放心好了。”
听到夏常庚的传音,王安也不追究他之前的冒犯了,于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后,躬身道:“弟子尽力而为。”
随后,与夏常庚一同落座。
夏常庚坐在首位,而王安则在他下侧。
一瞬间,原本寂静的坊门内,瞬间沸腾:无数男子涌向夏常庚,而无数女子,则争先恐后地朝王安冲去。
“见过王公子!小女子名为念安,意为思念王安之意……”
“王公子,妾身尤爱您的《清平调》,尤其那一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当真是迷死妾身了……”
“奴家阿娇,王公子若不嫌弃阿娇残花败柳之身,阿娇愿意让王公子享受到人间极乐……”
翠云水坊的少女们一个个羞红了脸,却偏偏大胆,恣意妄为地展示着自己对于王安的喜爱。
王安尴尬地笑着,然而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妙啊!妙啊!我爱死这里了!”
正当王安把持不住之时,一道声音,喝退了众女:“今日夏公设诗宴,哪容你们这等放肆!还不速速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一瞬间,王安身旁的女子们依依不舍地退离,离别之时,朝王安暗送着秋波。
说实话,王安也不舍。
虽有不舍,但也只是极短的时间罢了。
王安抬眼,只见一位身披红纱,身段惹火的女子正叉着小蛮腰,教训着那些刚刚待在他身旁的怀春少女们。
“这便是翠云水坊的老板娘了吧?”只一眼,王安便猜出了她的身份。
就在这时,女子似乎感受到了王安的目光,当即蜂腰一扭,缓缓走向王安。
仿如魅惑众生的狐狸精。
“芸娘见过王公子,不知王公子那双眼,在瞧些什么?”芸娘朝着王安慢悠悠地施了一礼,甚至不经意间露出了些许风韵。
这时,琴声从一侧想起。
“咳……”王安见状,急忙调整呼吸,起身说道:“我之所见,是巍峨山川,是无马平原,亦是绝色人间。”
“呵呵!好一个王大才子,竟然说出这般下流话!”
王安的话音刚落,便听得一道男子声音,从门外传来。
人未至,声先来。王安不禁抬头,望向门外。
只见得一位白发青年,剑眉星目,昂首挺胸地迈入坊中:“我乃……”
“原来是隋国的吴修公子,倒像是个有文墨的样子……”那人话音未落,便被王安笑着打断。
闻言,男子皱眉。
“不知王公子,为何辱我?”
来者,正是吴修。
“难道王公子的诗名……”
还待唇齿相讥,却再一次被王安打断:“我的诗名,便是靠着打击那些没有文采,不通笔墨之人得来的。”
三言两语间,便已是剑拔弩张,火药味渐浓。
只见王安朝着吴修缓缓走去,一身气势,惊人的可怖:“之前辱你,是因为你思想龌龊,胡乱曲解他人之意……”
然而,就在这时,王安却是回头,双眼如利剑一般:
“琴,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