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报答欧德满足自己目睹外国人的欲望,林小椿决定留下来,替他打扫那间会客室。至于汤牧师,这几天怕是都没空跟林小椿玩耍了,因为听说,那几个裘联国人,还要再待几日,在夏炎族观光旅行什么的。
林小椿始终没搞明白,这四个人到底算不算大使?如果是,那他们怎么找汤牧师单独行动呢?而且——
林小椿拿着扫帚簸箕,瞪着刚刚见到的那一地狼藉,此时此刻站在其中,方觉那震撼效果,比之前在小缝隙里窥探,更有冲击力!真的很像蝗虫来过啊……林小椿心想——这雁过拔毛、风卷残云的气势!
如果这样的拜访礼仪也能做大使,那整个裘联国的人,得糟糕成什么样啊?!
林小椿默默扫地,一个人不停腹诽。他始终没办法把从裘联国进口的多味饼干、漂亮烟花,和这些人,联系到一起……
扫完地后又去帮欧德浇花,一直到饭点,才告辞回家。
骑车经过学校附近那块水稻田时,遥遥的,林小椿看到学校门口,彩旗飘扬,这是每一次欢迎外国使团,都必有的装点。小学课本中,有诗云:“猎猎彩旗迎风展,萧萧班马装我心。”
这首《送友人》,林小椿背的很熟,对他来说,重情,是君子必备的品德之一。不管别人认不认为,现在的他是君子,反正,等他长大了,他是一定要做君子的。所以,关于友情的诗词,他都记得很牢。
但今天,林小椿产生了另外一种想法。他在想:如果别人不守礼,那他,还有守礼的必要吗?
先祖训诫:“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而先祖的后人、先师稻邑,更是进一步说:“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瞻也。以德服人者,心悦诚服也。”
如果有人依仗着力量驱使人服从,那服从的人,并不是真心的。只有那些依靠自身道德修养来使人服从的,别人才是心悦诚服。
林小椿并不敢质疑先祖和先师的教导,千百年来,夏炎族人也一直秉持着这份道德观,林小椿不知道自己民族在国际上的口碑如何,他只是……突然很想问先祖:如果以德服人,别人偏不服怎么办?如果有人打了他的右脸,他一定要把左脸也伸过去,给人打吗?
同理,他与他的族民们都非常重视友情,然而,别人呢?他们也一样珍惜,这份交好吗?
一个个的问号升腾上来,把林小椿陷入沉思,于是他干脆停下车,在路旁发起呆。接着便看到,校长和一群老师,陪着三个黄头发的外国人,走出校门。
这几个人穿着,同在汤牧师那里,看到的几个不同,虽然都是西装,但他们的衣服料子好像更好些,并且领口,扎的是蝴蝶结,林小椿虽不知道它的具体叫法,不过,他就是觉得,这几个人更有气质、更高贵,走起路来,也更挺拔。
在他们中间,有一个人比他们还显眼。那是个夏炎族人,也穿了西装。林小椿不认识他,只是本能评价,本地人穿洋服,不好看!
所以撇了撇嘴,继续上路,至家时,小楠正在院子里洗头洗脸。
她一见到林小椿就开始抱怨,噘着小嘴道:“哥哥我跟你说!我以后再也不去迎接外国使团了!就算老师打我,我也不去了!”
“怎么了?”林小椿停好自行车,问。
小姑娘一双鹿眼里,直要沁出泪,她气呼呼地大叫:“他们亲我脸,还摸我头!他们一点礼貌都没有!都不知道‘男女相敬,互为宾’!两个熟人讲话都要保持距离,更何况是第一次见的人呢?!”
“也许……这就是他们的礼仪吧?汤牧师也很爱摸我的头呢。”
“我这辈子都不要学这种礼仪!如果学校里真来了裘联国的老师,那我就不去上学了!”
“怎么?我们学校,要聘外国老师了?”
“不知道!他们下船后,我听见那个翻译,跟大族长说,希望促进两国文化交流,裘联国愿提供技术支持,义务帮助夏炎民族发展。
上个星期,我们预备班,刚刚学了‘义务’这个词,老师说过的,义务就是免费的意思。他们都免费帮助我们了,那大族长肯定要留他们了!说不定到时,他们还要来学校提供支持的,对不对哥哥?”
林小椿没有立刻回答,问:“翻译是什么?”
小姑娘拎着湿哒哒的头发,弯着脑袋,大眼珠子向上翻着看哥哥,很不满地回答:“就是帮忙在我们和外国人中间传话的那个人呀!你说他们是不是要留下来了啦?!”
“大概吧。”
“哼!”林小楠把手里的头发,往后一甩,“肯定要留了啦!有个外国人还问我,喜不喜欢游乐场呢!”
“游乐场?”
“说是有好多大玩具,可以跟小朋友们一起玩的地方!他们要来我们这边造呢!哼,我一点都不稀罕!我在学校里就可以玩啊,我天天跟同学们一起跳绳、踢毽子、玩沙,不知道多开心呢!谁……”
后面小楠还说了些什么,林小椿听不到了,他只是自言自语:“不是来盖工厂的吗?怎么还要造游乐场啊?他们到底,想干嘛呢……”
神神叨叨的,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