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青的心里已然是应了下来,可他总忍不住想要呛她几句,见祈宁致一时无话,他还假装沉思道,“该如何是好呢,不若直接去谢罪吧,看在你的面子上,圣上应该会饶我不死。”
祈宁致恨的牙痒痒道,“怎么,死不成还颇遗憾是吧。”
陆长青一脸理直气壮道,“那是自然,英雄末路谁不想体验一下。”
“甚好,那我便累累手圆你一个末路的梦吧。”祈宁致说完便扑了上去作势要掐死陆长青,而陆长青躲闪不及竟真被她扑个正着,两人此刻的距离不过咫尺,却让她有了天涯之感,陆长青的眼中存着笑却没有存着她。
大约咫尺天涯说的就是此番情形吧,祈宁致突然有些低落,她将头抵在陆长青的胸膛上闷闷的说,“那你便送我回去吧,趁巧让人劫了我去做压寨夫人。”
“好。”
“......”
陆长青扶住祈宁致的腰将她扶坐起来继续道,“省的我再替你另寻夫婿,也挺好。”
祈宁致很有些难以置信,她虽说的自暴自弃却不想陆长青竟真的应了,原来那承诺与那大婚一样,都作不得真么?
既然都是假的,那她如此痴缠陆长青又算什么,就连酒巷之中的女子怕都比她矜持,祈宁致简直如雷加身,一瞬间就连呼吸都忘了该怎么做...
亏她自诩聪颖,如今却是想不明白了,陆长青凭什么要忧心她的婚嫁之事,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陆长青之所以帮她大约只是心善,此时若换做其他女子落难,他定也不会见死不救。
她原就与其他女子无甚不同,想清这一环节,祈宁致颇为认命的垂下了脑袋,但又给陆长青强行扒拉了起来。
他盯着她的眼睛说,“既然吃饱了,那就随我走一趟秀水吧。”
“我不经骗的,你最好都是真心。”祈宁致眼中有光心中有泪,看的陆长青一阵恍惚,他这玩笑莫不是开的有些大了?
陆长青揉了揉她的脑袋肯定的说,“对不住,以后不吓你了,都是真心话。”
......
陆长青进入秀水县是在发现祈宁致的第六日,由当地府衙接待,剿匪一事不急一时,众人也就先住下了,方便从长计议。
又过半日,陆长青在知县安排的小院见到了主持治理水患之人,冯邱波。
冯邱波长的清瘦儒雅,但听说性子颇急是个刚强正直的好官,陆长青极少在京,所以早前没有见过,只闻其名倒不似个五旬老头,但这还不算奇怪的。
秀水县只有巴掌大的地方,人口可能都不过万,因了一场水患竟是引来个二品巡抚,这可比陆长青出现在这里更为奇怪。
虽说陆长青在明面上较冯邱波还要高上一品,但俗话说的好,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地方府衙没有兵力对抗匪徒合情合理,但地方府衙没有能力治理水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江南水乡,水患乃是家常便饭,一般官员都该熟知章程才对,可这秀水的知县不但无法自主治理,还请来个巡抚坐镇,两者品阶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陆长青不由疑心,此次剿匪怕是不会简单。
陆长青与之会面后没有过多寒暄,直接进入正题,诸多疑问也只有此法方能解答,因着冯邱波虽在此地半月有余,但事情始末终究没有当地人更为清楚,于是两人又招来知县为大家解惑,陆长青起先听的仔细,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原是这水患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照知县的意思,此地有户人家姓王,邻里都叫他王伯,王伯在年轻的时候捡过一条受伤的水蛇,这水蛇长的奇怪,像极了祠堂里面绘制的龙王,王伯随之将它奉为神明好生养着,待其伤好放归大海。
果不其然,这水蛇当真有灵,此后每年都会带些海产来王家小住几日,往复几十年,水蛇慢慢长大了,王伯的儿子也要娶亲了,待娶的姑娘灵秀可人,是县里难得一见的美人,可美人遭妒天降祸事,这姑娘竟在结亲的头一晚被人抢了去,抢人的是潘员外有秀水地头蛇之称,这潘员外年近七旬且长的极不好,平生一大乐事就是收集好看的姑娘为其生子,大概是想生个好看的子女,但天道轮回,他抢来的姑娘再好看,生养的子女也都如他一般不堪,渐渐的,他自己也开始灰心,再加上年龄太大逐渐力不从心,所以强抢民女一事也就搁置了,正待众人有些松懈时,他又开始重操旧业,王家未过门的媳妇就是这般被抢了去。
姑娘自是不从,当晚便含恨而终,王家小伙愤恨不已当即报官,但这知县与那潘家脱不净的干系,一来二往,王家不但没讨到说法,还讨了几座坟包。
今年八月十五,水蛇按照惯例探亲,王家众人的坟头已是杂草丛生。
水蛇一怒之下杀进潘府,可这潘员外提前请了高人藏于府中,几个照面便把水蛇打个半死,半死的水蛇被押在密室,一关便是两个月,知晓前因后果的府内丫鬟见它可怜,寻个机会将它放了出去,水蛇归入大海,也不管自身伤患,直接引水淹了秀水,并扬言,不交出潘员外绝不罢休。
此后整整一个月,水蛇每天都会重复引水,本就不甚富饶的秀水几乎变成人间地狱,匪贼也是此间滋养而来,一部分逃了出去一部分被潘员外收进府内做护卫,当知县大人终于醒悟过来要去抓人时,却再也进不了潘府大门。
再然后,就有了难民,难民四处逃窜又引了冯邱波的注意,于是他亲自上阵主持大局。
陆长青啧啧称奇,“这水蛇倒是义气,可它既能引水为何不用漫,而用淹?水漫秀水之后又何须找他人帮忙。”
秀水的百姓已是苦不堪言了,这陆长青竟还觉不够?冯邱波一时无言,他不常与武将接触,此刻倒是突有感悟,难怪都说武将多莽夫,这话着实有些道理。
但经陆长青这一提醒,刚被冯邱波提上来的知县倒是恍悟,“将军说的是,那妖物每次引来的水都不甚多,水位最高也不过膝。”
“也就是说,这水只能扰乱你们的生活,但却要不了你们的命。”
“是的,将军。”知县恭恭敬敬的回答,此间坐着的两位大人,原是他一生都够不着的人,若不是这次水患,他想都不敢想能与之共事,今次他被委以重任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但长此以往,百姓无法耕作无法安居,只能做流民或匪寇,终究难逃一死,这场水绕个半天还是要了他们的命,所以水蛇不是善性大发,而是它根本做不到水漫秀水城。”陆长青在冯邱波和现任知县的注视下若有所思的说,“潘府应该也没什么高人,是水蛇自己道行太低入了陷阱才被捕,他要真有高人相助,又养那么多匪寇作甚。”
“可若没有得道高人,普通人又如何抵挡的住妖物,那妖物身长两丈又粗又壮,定然不是我等能够降伏的。”
“那或许是高人已经离开了,我寻思着朝廷开放粮仓救助乡民应该也不会救助到他的头上,那么多张嗷嗷待哺的嘴,若不是情非得已,他该不会养在府中吧。”
“那将军待如何。”冯邱波初次提出了疑问,也推翻了自己对陆长青最初的印象,所谓莽夫也有无脑莽夫和有脑莽夫,陆长青应该算是后者,只听知县寥寥数话便能与自己得出相等结论,倒也不错,但相对的,那个知县就有点惊到了,他原本对巡抚是诚心诚意的拜服,因着气度摆在那让人不得不认,可陆长青起初看来只是个毛头小子,他唤上一声将军虽也诚心,可也没往品阶上想,更没想过这个将军比之巡抚还要位高权重,这番推测虽算不得惊人之举,但好歹有点见解,不似普通的毛头小孩所能下的结论。
陆长青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听冯邱波问起就直接回答,“好办,我去绑了姓潘的再找水蛇协商。”
冯邱波怔了一下,“将军如何保证那水蛇不会出尔反尔,妖物之言到底是不可多信。”
“那大人待如何?”陆长青不答反问。
“自古便有慈不掌兵一说,将军当明白我的意思。”
陆长青微微一笑道,“大人放心,此番我带兵而来自是为大人解忧的,那水蛇除之即可,潘员外也一并杀了,不必太过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