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现代化理论由英国社会学家吉登斯提出,他认为当代社会变革反映了简单现代化向反思现代化的转变。他在这里使用的现代化的概念既是现象学上的,也是认识论意义上的。简单现代化指的是现代化的初期,由工业化推动的社会发展带来了物质的繁荣,社会各个领域都在快速地进步,一切似乎都有明确而且光明的前途。而在认识领域中,近代自然科学的发展不仅为这种明确的方向提供了证明,而且给人们以充分的信心。而社会科学在这种历史背景的制约和自然科学的影响下,也把追求唯一的目标、唯一的因素和动力作为自己的使命,并且遮蔽了人们对现代性发展导致的不确定性的认识。
以简单现代化为标志的世界是一个文化多样化的世界,但它的文化多样化实质上依赖于地理学上的分离。
反思的现代化是社会反思性增强的世界,是所有社会主体,从个人到团体、民族、种族乃至各种组织的反思能力增强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既有的所有认知标准都无法提供完满的而且唯一的答案,既有的制度不但不能防止并且保护我们避开人为的危险,而且还在制造着新的风险。因此,反思现代化也是重新评价既有的价值、理念以及制度的过程,是重新认识我们生存环境以及我们自身的过程。
而内源性现代化理论则主要讨论发展中国家如何是现代化发展的问题,它由联合国相关组织提出。这一现代化理论强调:发展道路的内源性,即一个社会不能完全照搬另一个社会的发展模式;发展目的的内源性,就是说,发展中国家的发展目的是增强该国的经济实力和经济自我发展能力,是增强该民族的素质和提高人民的发展能力;发展动力的内源性,它认为发展中国家发展的原动力来自于自身,来自于本国人民的广泛参与;发展方式的内源性,这就是全面的自主发展。不仅在经济发展过程中要保持经济的自主性,还要保持社会生活方式的自主性,价值的、文化的自主性。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提出:“通过动员各个社会现有的资源和潜在能力并发挥其价值,力求满足人民群众的实际需要,特别是处境最不利的群众的需要;同时保持其文化特性,尊重各国人民的深切愿望,并促进各国人民个性的真正充分发展。这是一项整体、多方面和综合的发展,它促使所有人都作为发展过程的动力和受益者而积极参与,并在规划中使用统一的方法和多学科分析工具。这种内源和以人为中心的发展方式一经阐明,人们便可以根据最不发达国家的特殊情况,力求析出自主发展和适当长期发展的若干战略因素。”
根据联合国的观点,现代化发展必须始于人并以人为中心,必须使全体人民广泛参与发展活动的所有领域、所有层次——国家和区域。以人为中心的发展意味着以全面提高人的生活质量为发展的终极目标,发展的目的是使人们的物质生活状况得到改善,使人们的价值获得更为适宜的实现空间,使人们的生活方式得到优化,使人们的能力得到不断加强。内源性现代化理论的形成与发展,既反映了一定的社会历史背景,也反映了现代化发展重心和人们发展观念上的重大转变,即从被动依附性发展到开放促进内源性发展,从发展中国家的发展到全球发展。
三、总结与反思
(一)古典社会学大师与现代化学派理论的教益
从古典社会学大师与现代化学派关于现代化理论的阐述中,我们既看到了古典社会学思想家们闪耀着真理光辉的带有普遍性、规律性的现代化思想和理论,也看到了现代化学派一些现代化思想的真知灼见。这些思想理论和真知灼见至少有:
1.高度的社会分工是现代化发展的前提与基本路径
社会分工一般表现为劳动分工的细化,社会分工的专业与协同化,社会结构要素的增多,数量的扩大,社会结构形式的多样化以及功能的专一化。
社会分化建立在社会分工基础上,社会分工是社会分化的前提与根本原因。
这是马克思主义的最基本观点,也为其他经典社会学家们所认同。社会分工可以提高效率,可以增加国民的福利总量,自由竞争基础上的市场交易是促进社会分工的最佳制度安排。从人类历史的发展来看,社会分工造成了社会的大分化。历史上三次大分工,使畜牧业、手工业、商业从农业中分化出来,三次大分工,促进了生产力的发展,又形成了不同的阶级。
迪尔凯姆也一再强调,社会分工的最大作用,并不在于功能以这种分化提高了生产率,而在于这些功能彼此紧密地结合。分工的作用并不仅限于改变和完善现有的社会,而是使社会成为可能。他认为,社会分工至少产生了两方面的社会后果:首先,为个人意识和个性的发展提供了间隙,削弱了集体意识;其次,造成了社会各个组成部分之间的相互依赖。在迪尔凯姆看来,正是这两方面的后果为机械团结向有机团结的转化提供了条件。因此,在一般意义上,迪尔凯姆认为正常的社会分工不仅不会破坏,反而会加强人们之间的联系,从而为有机团结取代机械团结提供了条件,为社会变迁与发展提供了基础。
同时,韦伯还独到地认为,社会分工促进现代理性意识的增长。在他看来,社会分工早已存在,而且也并不仅仅局限于经济领域,在家庭、公共场合、社会群体、科研活动等等几乎一切领域都存在着分工,而且分工一直在不断地深入与细化着,人的科学与技术也越来越精妙与艰深,有时一个问题就很有可能耗尽一个人一生的精力。而这些同时又使高效性、可预见性、可计量性以及控制人工的非人工技术成为可能。因此我们可以看到随着社会分工的深入与发展,社会理性化成分也在不断增长。原始的巫术与图腾崇拜消失了,迷信与偶像崇拜几近消亡。到现在,这个世界与其说是文明社会,还不如说是一个理性社会。人们为达到既定目标而寻找最佳方式的过程是依据规则、制度或更大的社会结构形成的。
社会分工引起社会分化,社会分工越精细,社会分化就越复杂。社会分工的发展必然会对社会系统、社会结构、社会功能产生重大影响。在一定的社会结构状态中,社会分工的发展,会产生新的社会分层、社会系统、社会结构、社会功能、社会组织,产生新的生活方式、行为方式及新的价值观念,并会促成制度、习俗和文化观念发生新的变化;社会分工的发展,还会引起人际关系的变化,为人际交往构建新的互动通道,进而使社会群体意识发生新的分化组合。这都是由于社会分工而产生的一系列的社会分化。
2.社会分化是现代化发展水平的一个标志
包括社会分工在内的社会分化是社会发展、变迁的前提与条件,是社会进步与发展的基本原因,社会分化还是现代化发展水平的一个标志。社会分化包括社会分工,阶层、人群的分化,产业、行业、职业的分化,还有区域、城乡、利益、权力、政治与经济、国家与社会系统功能的分化等方面。社会分工所产生的分化会引起社会结构的变动,而结构的分化伴随的则是功能上的分化。在社会分工基础上形成的系统功能分化产生了政治与经济、国家与社会等的分化。社会分解为若干子系统(结构分化)、子群体(阶层分化)。这些子系统、子群体在结构功能上的互相依赖,对社会整体的运作和秩序具有正功能作用。分化有利于群体整合,而且会形成新的自我调节的系统整合。
马克思认为,社会分化是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必然产物,分化又反过来促进社会经济、政治和文化的全面改革。社会分化遵循工业化逻辑,与经济增长相关联。工业化带来急剧的经济增长,经济增长越迅速,分化越明显。和马克思一样,韦伯也认为,社会现代化是资本主义经济和现代国家的分化。
资本主义经济和现代国家在功能上相互补充、相互支撑。
帕森斯依据社会分化程度提出了社会分化的三种类型,即低度分化的社会、相对分化的社会和高度分化的社会。
低度分化的社会一个很重要的特征就是,经济和非经济功能的融合,缺乏集体间的划分。他说,“历史上分化水平较低的社会,如东方世界中的大社会,其特征是劳动人口中绝大部分是农民(通常占80%或更多),他们从事着粮食或与初级产品(如来自土地的纺织纤维)密切相关的生产。这些人的典型组织单位是家庭和生产单位的组合,其中不存在职业与家庭角色的分化”。属于这种低度分化的社会,还有欧洲中世纪的领地,“作为一个经济单位,它管理经济资源——土地、人力及一些资金和组织。同时,它是一个正式的政治和军事组织单位,并通过当地的世袭关系和社会地位,进行社会统一。作为一条规则,领地的经济功能都服从于后一些功能”。功能未能分化的还有中世纪城镇中的手工艺组织及近代法国的一些家庭企业。这些组织在功能上远未分化为“企业”组织形式,尽管它们有着细致的“专业化”。帕森斯认为,苏联的极权社会,也是一个分化水平较低的社会。在这样的社会里,经济和整体是融为一体的,大部分经济被置于极为严厉的控制之下。相对分化的社会是指那些功能子系统分类随着社会趋向更大的社会结构分化,与社会结构组织分化的部分的对应亦更为接近。
高度分化的社会很重要的特征就是社会系统功能、角色高度分化,“在一个高度分化的社会里,职业角色绝对不会与经济共界”。同时,帕森斯还认为,随着社会高度分化,社会共有的价值将越来越抽象。而这种价值也将最终为社会上所有的规范提供合法性,并成为维持高度分化社会的统一的基础。
因此,社会分化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人类的进步伴随着社会分化,从原始的狩猎社会,到农耕社会,直到现在的工业社会乃至后工业社会,生产方式的重大革命、产业结构的重大调整都引发了激烈的社会分化。这种社会分化一方面推进了社会发展变迁,另一方面也提出了社会整合的新的要求,并需要不断地通过社会整合以避免因社会分化过度而整合不足所造成的社会冲突,进而保持社会的秩序与进步。
3.现代化是一个整体的社会变迁运动
根据古典社会学思想家和现代化学派理论家的现代化思想,现代化至少包括以下内容。
第一,现代化有三种时间上的关联:它是自工业革命以来100多年的客观进程,在此进程中,几个当今发达的国家发展起来;可将其看作后进国家多种多样的追赶过程;它是发达社会自身的努力过程,通过创新与改革迎接新的挑战。我们把现代化的研究对象理解为三重意思,即:现代社会的形成、后进国家的追赶,以及现代社会的创新。
第二,现代化是一个整体的社会变迁运动。从经济角度来看,现代化是指工业和服务业在社会中占有绝对的优势并起着主导作用,其衡量的标准是人均国民收入和三个产业在国民总收入中所占的比重。从社会角度来看,现代化是指社会的结构发生分化,社会的功能进一步专门化和社会整合的过程。这一过程将在政治、教育、宗教、家庭和社会阶层方面发生根本变化:在政治领域中,简单的村社权威系统让位于以普选制度、党派制度和科层制度为基础的民主制度;在教育领域中,减少文盲,增强经济生产技能;在宗教领域中,世俗化的信仰系统代替传统的宗教;在家庭领域中,扩展型的亲缘纽带失去控制作用;在社会阶层的分化上,地理和社会的流动趋向于失去固定的、裙带关系的等级制度。从政治角度来看,现代化是政治结构革新和政治参与扩大的过程,存在或很快出现有利于促进现代化成分的社会观念和政治制度。概括起来,现代化可以看做是经济领域工业化、政治领域民主化、社会领域文明化以及价值观念领域理性化的互动过程。
因此,看一个社会是否实现现代化,主要是看其现代科学与技术是否已彻底渗透到生产和服务过程,从而基本上或者完全取代了过去的手工劳动和原始工具;社会结构是否已发生了合理转化,这种转化通常是通过社会流动和城市化过程来完成的;文化形态是否完成了理性化转变;社会成员是否已经在国家认同的基础上普遍参与政治过程。
(二)古典社会学大师及现代化学派理论需讨论的几个主要问题
除了上面我们讨论的这些带有普遍性的思想理论及真知灼见外,古典社会学思想家及20世纪50年代以后出现的现代化理论也有着一些偏颇及缺陷,以及一些需要重新探讨、研究的问题。这些理论上的偏颇及需要重新研究的问题至少有:
1.条条道路通罗马的现代化模式
这一思想是说存在着一个独一无二的发展模式,认为只要努力仿效西方,各个国家都向着它前进,无非是起点不同、速度不同,就能把自己的国家建成现代化。这种思想认为,在现代化过程中,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历史文化的和社会的差异逐渐磨灭,代之以人人越来越广泛地参与同一个通用的现代化模式,其特征是用理性的原则处理人类事务。在对“现代化理论”批判的同时,不少学者还提出了其他关于发展中国家的现代化发展理论,如“依附理论”和“世界体系论”。但这两种理论仍以西方发达国家作为参照系,认为西方和非西方是“一个铜板的两个侧面”。发展的主要条件是在外部,或摆脱依附,或争取在世界体系中地位的升迁,而从根本上忽视发展中国家的内部条件。这与“现代化理论”并无本质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