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早晨来得特别早,才五点多钟,严尔岚就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叫声给吵醒。翻身下床,拉开窗帘,晨光穿过窗外的树林斑驳地照在窗户玻璃上。勤劳的小鸟鸣叫着,欢快地从这棵树枝跳到那棵树枝。远处一个红通通的火球,散发着并不刺眼的光,冉冉地从山的那边升向天空。
开了窗,让新鲜空气越窗而入。站在窗前深吸一口气,仿佛都能嗅到草木的芬芳。长长地伸个懒腰舒展一下筋骨,胃里一阵捣腾,一股恶心感随即传来。严尔岚赶紧收敛自己的动作,一只手快速地捂住嘴,另一只手来回轻轻地抚摸着略显沉闷的胸口。不一会儿,那股恶心感便消失不见。
每天早上刚起床时老是会有恶心想吐的反应,这种症状已经持续一阵子了。不严重,也没有哪一次是真正吐过的,只是那么一丝淡淡的感觉,然后就又恢复了正常。起初,她以为是吃坏了东西,肠胃功能向她发出了抗议。可是,到了时间“好朋友”都还没如期找她报道。于是,她隐隐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了!
回想自己曾经见到过的情形,回忆自己曾看过的一些关于生理方面的书籍,再把她对有关女人怀孕所知的所有信息加在一起,严尔岚很快断定——她怀孕了!
没有害怕!没有惊慌!没有六神无主!和所有未婚先孕的女子不一样,她心中被即将当妈妈的幸福感填得满满的。书上说,女人在初夜怀孕的几率只占2%,她心底暗暗庆幸自己正是那2%的极少数 !
她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孩子,想要这个孩子。更何况,这个孩子还是她和包亚天的,她实在是找不到让自己不高兴不开心的理由!
兴奋得睡不着觉,转身走向床前换上的睡衣,拉开门踩着轻快的步子下了楼。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她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面对!
推开洗漱间的门,隔着厕所的那道门紧闭着。严尔岚没太在意,直接走向洗漱台,拧开水龙头给洗脸池里放满水。抬头间,看到镜子里那个满面红光的自己,然后伸手摸着她那还很平坦的小腹,会心一笑,站在洗漱台前发起呆来。
“姐,你傻笑什么?”上完厕所出来的严尔凤挤到她面前,把一双手霸道地伸进她刚放好的水池里,一边抹香皂,一边从镜子里看着她。
朝一边挪了挪身子,给严尔凤腾出个位置,“你怎么起这么早?”平时不是都要睡到日晒三竿才起床的吗?
“唉!”双手在水池里稀里哗啦地搅动着,“人还真是奇怪哦!上学的时候总盼望着放假,因为终于可以多睡一会儿,不必起早床了。可等真正的放了假,又反而睡不着了!”
“是你平时上课起早床起惯了!”把一块干毛巾递给严尔凤,顺手拔掉洗脸池的活塞,将严尔凤洗过手的水全部放掉,“是生物钟在作祟啦!”
“可能是吧!”擦完手,懒懒地将毛巾放回到架子上,回头才发现她已经穿戴整齐的姐姐,“你怎么也起这么早?要出去么?”
“不出去!”瞄了瞄窗外逐渐高升的太阳,“今天天气这么好,反正躺在床上也睡不着,索性就起来了!”
“真是奇了怪了!”严尔凤发出一声感叹。
“怎么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每个人都睡不着要早起呢?”
“哦?”严尔岚双手支在洗脸台上,仰头看着一头乱糟糟短发的严尔凤,“还有人也早起?”
“对啊,爸妈他们好像也起来了!”
严尔岚沉思一会儿,一双眼珠子在眼眶中滴溜溜直打转。严尔凤没再搭理她,抓了两把头发直接走出了洗漱间。
今天真的是个很特别的日子吗?
严尔岚看着镜子里容光焕发的自己,重新给洗脸池里放满水,快速地洗了脸,再梳理好一头长发。走出洗漱间来到客厅时,严嘉辉和夫人正双双从楼上下来。
“爸妈,早!”迎上去打个招呼。
“嗯,早!”严太太答应一声,直接进了洗漱间。
走完台阶,严嘉辉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岚儿,你也起来啦?”
“是!”严尔岚直接上前挽住严嘉辉的胳膊,和他并肩走向客厅的沙发,“早起的不止我,还有小妹呢!”
“哦?那只小懒猫能起这么早倒是稀奇!”拿起桌子上的香烟盒,抽出一支点燃,深深地吸上一口,把烟圈吐向空中。
晨起一支烟,是他的习惯。抽完烟才去洗漱,是他起床后的程序。
严尔岚坐在严嘉辉身边,眼珠子从他的头一直转到脚,再从脚又转回到头。蓝色的衬衣,深褐色的西裤,跟平时在家的休闲装扮完全不同风格。
“爸,你要出去吗?”
“嗯,吃完早餐我跟你妈有点儿事要出去一趟。你跟小凤就自己安排,要去哪儿叫司机开车送你们去,别再蹬着脚踏车到处跑,最近的交通相当混乱。”
“我记住了!可是……”一双明亮的眼睛忽然暗淡下去,低头的动作太多明显,惊动了一旁的严嘉辉。他快速地吸上几口手上的烟,然后果断地在烟灰缸里把烟灭掉。
“怎么,不让骑脚踏车不高兴啦?”一手牵起女儿的长辫子在手里把玩,在拉到鼻子跟前轻轻地吸上一口气,满是洗发水的芬芳。
“可是,我本来是有事情要跟你和妈妈说的啊!”
“不急!不急!”伸出指头调皮地点一下严尔岚的鼻尖,“留着吃早餐的时候说,我保证会认认真真地听!”
“嗯!”重重地点下头,顿时笑逐颜开,“这可是你说的哦!”严尔岚也俏皮地回戳一下他的脑门,“如果你只听一半,我就不依!”说着撅起嘴,把身子扭朝一边,用脊背对着严嘉辉。
“好好好,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听你说完!”
“这才是我的好爸爸嘛!”张开双臂朝严嘉辉的脖子上搂上去。
都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这一点在严嘉辉身上还真是明显。膝下的两个女儿,他对她们的疼爱与娇惯,远远胜过了对妻子的关爱。尤其是对严尔岚,他的表现,每每都会让妻子吃味儿不已。好在严尔岚是他们的女儿,不然,对他妻子的威胁可就大了。
“都这么大的姑娘了还撒娇!”洗漱完毕的严太太走进客厅,一巴掌拍在严尔岚肩膀上,把她扯离严嘉辉的身体,“不害臊!难不成以后嫁了人也这样没规没矩?”
吐一吐舌头,“谁我我要嫁人啦?我一辈子都不嫁人,就跟着爸爸妈妈过!”
“少来,我跟你爸才不要你们跟着,累赘!”
“我偏要跟着!”说着又把身子粘到严太太身上去,“我非叫你跟爸爸为一辈子的心不可!”
“走开,走开!”像扇蚊子似的挥动双手,推耸严尔岚靠向她的身子,“最好赶紧嫁掉,能嫁多远就嫁多远,我一见你们姐儿俩一个头就变成两个大!”
严嘉辉笑着站起来,朝沙发里的一对儿母女摇摇头,径直走向洗漱间。
相互抬杠是他的大女儿和老婆每天都会上演的戏码,难说待会儿他还会迎来小女儿和老婆的“两派过招”呢!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个家里自从有了这三个女人之后,他做为家里唯一的男人,每天的日子就从来不会平静。不是听见大女儿和老婆的“你一言我一语”灌入耳膜,就是看到小女儿和老婆的“南拳北腿”从眼前横着扫过。
日子,已经如此热热闹闹地爬过了二十几年,他也早已经习惯到一日不见她们之间发生点儿纠葛,就会觉得生活了无生趣的地步。简单的说,严嘉辉乐在其中!
“谁变成了两个大?”严尔凤从房间里冲出来,只捡到严太太的最后半句话,一个箭步飞过去从沙发背后把严太太搂住,“妈,你今天出去要带上我。我们昨天晚上就已经说好了,哦?”一边说,一边故意在严太太脸颊上亲一口,以示她们的亲密。
“谁跟你说好啦?”解开严尔凤缠在她脖子上的胳膊,一双美目瞪过去,“还在做梦呢吧?”
“是,我们昨晚在梦里就说好了,你今天去哪儿都会带上我!做家长的,该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二小姐,对不起!”双手环抱在胸前,一脸得意地看着严尔凤,“本太太一夜无梦!”
“笨太太?!”身子朝严太太靠上去,“连梦都不会做,你还真够笨……啊——”严太太伸手拧上她粉嫩嫩的脸蛋儿,拧得严尔凤嘴巴歪向一边。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啊?”加大手上的力度,扯着严尔凤的嘴沿顺时针转上几度。
“啊——痛!”双手紧紧抓住严太太的手臂,老实说,严太太的这招是她最怕的。
“知道!知道!妈!妈!你是我妈!”遇上强敌只好求饶,小女子怎能吃眼前亏?严尔凤歪着嘴,急急地说着软话,“我不知道天王老子也不会不知道您,您是我最最亲爱最最崇拜的妈!”
严太太松开手,严尔凤一个晃身退得老远,站在一边不停地揉着火辣辣的左脸颊。脑袋耷拉着,一双眼睛斜视着地板,委委屈屈地缩成一团,像极了一只受惊的小鹿。
“同学都说我左右脸颊不对称,都是被你给拧的!难怪我长得没姐姐漂亮,都怪你没把我生好!先天不足也就算了,后天还得受你的虐待!”
“你活该生得丑!”
严尔岚一手撑着下巴,抱着看好戏的心情,坐在沙发一角静静地看着两人过招不予劝阻。脑子里,却在盘算着自己的事情该怎么开口向家人诉说。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样的事情父母听了一定会大发雷霆,但是,她又不得不说。这场仗,她没有多少把握能打赢,可是,却又非打不可。
因为,她要肚子里的孩子,无论是以怎样的方式!
“太太,早餐准备好了!”厨娘系着围裙从餐厅里走了出来,站在从客厅到餐厅的拐角处,毕恭毕敬地说道。
严太太收起和小女儿的打闹,微微点下头,缓缓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严尔岚和严尔凤也随着站起来,一前一后地跟着严太太一起走向餐厅。
圆形的餐桌上,每人桌位前都摆放着不同的食物。严太太和严嘉辉面前是一碗小米粥配上几碟咸菜,严尔凤跟前是一碗面,而严尔岚的盘子里则是一块现烤的面包!
她一向不喜欢吃那种干干的面包块,但是,自从包亚天去美国以后,她每天的早餐就变成了一块面包一杯牛奶。那个人虽然远在大洋彼岸,但是,她知道身在异国他乡的他,每天能做为早餐的东西,也不外乎牛奶和面包。
包亚天临走时对她说,他最怕的就是美国的饮食。所以,哪怕只是为了自己的肚子,他也会在三年后准时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