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安看着惊讶不已,这把弓完全异于他所使用过、所见过的任何一把短弓。通体黝黑,弦却有些发亮,弓身中间配有手臂护具,由黑色皮革覆盖。并且中间前端有块小铁片,上面分为两大一小三个小孔,尚且不知作为何用。
叶韬看出他的疑惑,缓缓说道:“虞小弟啊,这把弓是老夫费尽心力,为你身上各处要点量身打造。你且扶老夫进去,老夫此番精疲力尽,实在站不得了。”
虞安一个激灵,赶紧收回痴痴的心神,伸手扶住叶韬,一步一步的走到铺子后门,接过钥匙开了锁进了房去。虞安将叶韬扶到一张大竹椅上坐好,又去泡了杯茶水端来,始才坐在小板凳上看着那弓。
叶韬笑道:“虞小弟不要这么好奇,且听老夫给你道来。我根据你的自身素质,思来想去得出几点可用在你的弓上:第一自然是弓身的张力,张力若足,你拉开的用劲小些,但射出的劲力也会大些。寻常战弓极多选用较坚硬木材,张力不足,是以增加拉弦力道,久而久之自然伤手。此番老夫寻来上好的紫衫木制作弓身,并涂上蜂腊增加韧性,表面裹了一层黑色牦牛皮,是以这弓较寻常战弓要粗一些,但更耐用,更易拉开,弹性也更好。由于你善于隐蔽击杀,是以特地挑选了极为少见的黑色皮革,此等皮革反光极少,就算烈日之下也看不出什么光泽。同时质地强韧,就算是被敌人近身缠斗,此等材料用以抵挡刀劈剑砍也不在话下。”
“第二便是这弓弦,常用的弓弦有牛筋,牛皮,草绳,麻绳等,这些材料很好得到,但是也无甚特点,甚至有不少缺点,虞小弟你的右手磨伤便与此有关。老夫针对此处,特取高山雄鹿的鹿筋用作弓弦之芯,高山雄鹿生于高山石岭,奔跑跳跃乃是日常,是以他的肉筋极为强韧,富有弹性。这鹿筋用作弦芯,外层老夫则包裹了一层雪蚕丝,雪蚕丝质地柔软,顺滑且冰凉,对于弓弦本就有较好的保护作用。而虞小弟使用弓技之时,右手在瞬时内摩擦次数较多,才会导致擦伤肿胀,此雪蚕丝光滑无比,可大大减少摩擦力道,冰凉的手感也能让你更易凝聚专注。但可惜唯有一点,蚕丝过于滑溜,极可能导致弓箭滑落,佩戴手指护套虽能防滑,但极影响手感,导致无法保持射速。是以只能在弦中设置一小块金属环用于顶箭,拉弓时右手握在此处,便可安全将箭击出。”
“第三便是这护具,护具连接弓身,由皮革覆盖,套在左手上,能帮助你更好的平衡稳定弓身,以便瞄准。你的弓技,专注力集中到一定程度时,手腕任何一点晃动都会让你的准头大大降低。这护具内嵌铁线,固定于弓身之上,另一端则缚在你左手小臂上,将你手腕的影响彻底化去,从而靠小臂移动来进行瞄准,减少误差。同时护具皮革较为宽厚,若对方使用暗器或箭矢,你若反应得来,便可靠此抵挡。”
“第四则是老夫特殊设计的这个三个小孔了,我猜你以为这孔是用来瞄准的吧?大错特错!此孔是用来应付特殊情况的,但是运用起来容易造成较大死伤,老夫也不知这设计是否应该存在,是以除非情况危急,劝你不可擅用。告诉你罢!此孔老夫是想用以攻城战使用,三个孔各有功用:两个大孔用以安装火油盒和火药盒,小孔则嵌有一块燧石。配上老夫做的特殊箭矢,在击发前将箭矢的前段插入两个大孔,沾上火油和火药,然后再经由小孔射出,箭矢穿过燧石会引发燃烧,是以射出的是熊熊燃烧的烈焰之箭。此箭若用于攻打敌人营地,或攻击船只,粮库等奇袭,便会有极大的作用。来,这里便是老夫准备的特制箭矢,仅有二十只,你切不可能胡乱使用!”
虞安默默接过箭矢,半晌沉默不语。叶韬看虞安脸色阴晴几转,便叹道:“虞小弟你须知,此弓造来不是给虞小弟你打猎饱腹所用,这上面我所构思的任何一个要素,均是为了方便你杀敌而已。所以,你若是未拿定主意,此弓你也可以先放我这里,待你做好思想觉悟,再拿不迟。”
虞安募的说道:“谢谢叶先生如此费尽心机造好这等兵器,虞安已做好心里准备。”说罢他便伸手拿起这把战弓,将左手伸进护具,握住弓身。猛的一瞬间,似乎有股电流从弓身传至小臂,再经由小臂传遍全身上下。虞安闭眼感受这股能量,分明感受到这战弓不是兵器,而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他的一呼一吸似乎这把弓都能感受得到,它跟自己的心跳一样,不停跃动着,想是迫不及待要射一发箭出去。
他抽了一只箭,搭在金属顶箭上,右手一拉,便已拉满。他感觉右手无比轻松,指尖触摸着弦上包裹的雪蚕丝,极其舒适冰凉,压根感觉不到摩擦的感觉。他感觉左手异常稳定,弓身竖在胸前,纹丝不动,丝毫不受手腕影响。
忽的虞安收起箭矢,放下弓箭,他刚才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想要射一箭的冲动,但这是城里,周围都是百姓,万不能这般做的。他坐了下来,咽了几口唾沫,却见叶韬一脸喜色的看着他。
“虞小弟,是不是觉得这弓几乎和你融为一体?”叶韬笑道。
虞安定了定神,道:“叶先生说对了,刚才我一拿起这弓,不仅觉得它与我融为一体,更觉得我有了它便无所不能,这是什么缘故?”
叶韬收起笑容,叹道:“自古都说只有人挑上好的兵器,却忘了这道理对人也一样。这兵器一旦有了灵性,便也会挑上好的人。如此看来,这弓与你十分契合,那老夫心便安了。”
虞安忽的跪下,拜道:“叶先生大恩,小子一生不忘!”
叶韬没有力气站起扶他,只能挥手道:“虞小弟快起来,在我这不需要这个客套。老夫我若能为你造出此等兵器,也算是为国做贡献了。”
他喝了口茶,又正色道:“虞小弟,老夫尚且还有个疑问问你。”
虞安奇道:“叶先生您尽管说。”
“你……是否修过内力?”
虞安更奇,问道:“内力?什么是内力?”
叶韬笑笑,说道:“果然果然,你这一身本领恐怕百年难得一遇。你的箭法若无足够内力,别提射出三箭,光能像你一样进入目空一切的境界都很难。你以为仅仅是凝聚精神,屏住气息就能轻易使出你这箭法?若无长年修炼的内力,便根本无法驾驭。”
虞安现在一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问道:“我没修炼过什么内力,我连内力是什么都不懂。”
“人体,是一门深奥的学问,若一言以概括,则是外有筋、骨、皮;内有精、气、神。筋、骨、皮总有衰老力竭之时,但精,气,神只要人的心脏和脑子扔在转动,便会一直流转。所以,外力所力所不能及的行动,运用内力便可做到。就好比你用了箭法之后,总会喘息一阵恢复气力,这便是外力消耗过度,内力调理不足的结果。内力,说白了就是呼吸吐纳,将气凝于体内,到必要式才可使出,其蕴含的力量,那是外力难望其项背的。”
虞安听罢,说道:“我从没练过内力,从小到大,我只会在山里埋伏打猎,并没有人教过我什么。所以我是仅靠外力将箭法用现在这地步?”
叶韬沉吟一下,回道:“不见得,你这箭法用外力定然达不到如此境界,你必是漏掉了什么。”叶韬想了想,忽的双手一拍道:“是了,你说你是埋伏打猎?你是怎么埋伏的?”
虞安闻言,想了片刻,便道:“因为很多野兽极其敏感,若不调整呼吸便无法埋伏,是以我埋伏时会讲呼吸缓到极轻,就连自己也听不见。而射击时,我也会习惯一般将呼吸屏住,往往这时我的准头是最佳的。”
“那边是了!”叶韬大笑道:“你这一呼一吸均如同调节内息一般,无意中凝聚了自身内力。但因为你的内力犹如浑然天成,乃是向大自然所学,是以能放不能收,会之又不能控。只有到了你的精力高度凝聚之后,你的内力才会助你一臂之力!”
“原来是……这样。”虞安痴痴道。
叶韬道:“如此一来甚好,你的内力底子,箭术均都掌握,如今只差学会调息吐纳,控制内力。练成之后,你的箭术必然又是大有进步,那在倭寇眼里,你便是那持弓射箭的阎王了!”
虞安赶忙拱手道:“叶先生,调息吐纳您可以教我吗?”
叶韬哈哈大笑,乐道:“虞小弟你忘了,老夫不过是一介铁匠,哪懂什么调息吐纳之法,这个你可得问问你身边的能人,他定能给你个方法的!”
“身边的能人,戚大哥吗?”虞安喜道。
“不错!戚将军跟随东来剑云之卓修炼数月剑术,以云之卓的秉性,定然教了吐纳之法。不然戚将军怎么可能仅学三月基础剑式,便自行参悟出属于自己的剑术呢?”叶韬指了指虞安,又指了指铺外,“虞小弟和戚将军,两人真的颇有缘分,也许你的疑问,他都能帮你解开,现在你便去寻他吧!老夫……得休息下,犒劳犒劳自己了。”
话将将说完,叶韬便双眼阖去,沉沉睡着了。虞安一时无言,默默地脱下自己的外衣,为叶韬盖上,轻轻走出屋子关上门离开了。
虞安一路奔跑,迫不及待的要去训练地去寻戚继光,手里拿着叶韬打造的战弓和箭矢,心里无比畅快。有此战弓助力,对虞安来说可不仅仅是帮自己报仇那么简单了,有了它,荡平倭寇,也许真的不是一句空话。
跑了一阵,那片松林已然离自己不远,遥遥便能看见戚继光和众将士正在操练,呼喝的喊声分外清晰,声音中气十足,看来几日操练下来,这支队伍已经变得越发精干了。虞安飞快的跑到戚继光面前,戚继光看清来人,还没开口,便被虞安拉到试箭的那棵树下。
“戚大哥!小弟请您帮帮忙!”
戚继光奇道:“这可新鲜了,什么事让你这么火急火燎的跑来,开口就让我帮你?慢慢说,别急!”
虞安踹了几口,平静下来说道:“戚大哥,你会内力吗?”
戚继光笑道:“内力?为兄还真会些,师父云之卓离去之后,我便根据师父所留教导,从四式剑法中领悟到了调解内息的方法,久久修炼之后便学会了内力。”
虞安大喜过望,笑道:“太好了,戚大哥,你能教我如何控制内力吗?”问完,便将刚才叶韬的话讲给了戚继光听。
戚继光听完眉头一皱,问道:“虞弟,你这就是算莫名其妙学会的内力了?”
虞安道:“算是吧……”
“哈哈,好个算是吧,戚某如今算知道你那几次为何能一人射死数名倭寇,原来你是天生的好底子,在自然中便悟得了些许门路。难怪,说破天,这呼吸吐纳就如同老天赐给人的技巧,你在自然之中悟得,反而是情理之中”戚继光拍了虞安一下,“如此,为兄倒尚能指点你一二。”
虞安乐道:“谢谢戚大哥,你说吧,我学着。”
戚继光奇道:“什么我说你听?为兄现在没空,你且去旁边自行领悟下,戚某还得去训新兵呢。”
虞安知道这是戚继光的军令,不敢违逆,只得一人坐在松树,两眼望天,怔怔出神。片刻后天上飞过数只飞鸟,虞安眼光随着他们来回往复,仔细观察它们的一举一动。忽的他脑里又闪过一道光,不知为何,这次闪光比前几次更易察觉,持续的也更久。他眼睛仍跟着飞鸟,死死的盯着他们,但这次,虞安分明感觉到,飞鸟的速度变得很慢,活像个孔明灯一般,在空中缓缓飘舞。
他沉浸在这种感觉之中,就好像自己在操控身边的环境一样,他弯起嘴角笑了笑,眼睛眨了一眨。忽然,这一番景象化去,飞鸟行动复归正常,飞来飞去让人难以瞄准。虞安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来,募的看到手旁的战弓,他灵机一动,套上了护具,握紧弓身,单膝跪起,右手拿出数只箭矢,放在膝上。
他抬起头来,天上又飞来几只鸟儿,他仔细一数,共有六只。他凝视着它们,视线跟着它们转动,他呼吸放慢,脑子里抛弃一切杂念,精力越来越集中。果然,一道闪光从脑中划过,飞鸟在他眼中的速度又慢了下来。虞安此刻看的分明,迅速预测出每只飞鸟飞行的轨迹,右手同时搭上一支箭在顶环上,将弦拉满,一箭射出,然后复又循环搭弓射箭。一瞬之后,景象褪去,一切还原,虞安喘着粗气放松下来,却见四支箭争先恐后飞向鸟儿,只听叽叽喳喳几声,落下来两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