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靠将官宣讲保家卫国、忠义尽职,很难凝聚真正的铁胆军魂。”
崇祯微微偏过脸看了一眼柳如是,只见她也看向自己,目光期待。
“朕的天策军,得组建一个政宣会,如是先兼领会长。政宣会重在教导爱我大明的忠义军魂,凝聚人心,让军兵的脑袋里充满正确的观想。”
崇祯双手抱胸,转眼扫视校场,淡淡的笑道:“政宣会,归北厂统辖,让军兵知道为谁效力,既是将官,也是为朕,为大明,为江山百姓。”
听起来很简单,但孙传庭敏锐的嗅出了其中的意味。
日积月累之后,天策军非任何将领所能统御,而是皇帝、大明的军队。
如今各边军兵,包括关宁军和剿寇军,虽然还不至于各自为战,但是距离唐朝藩镇并不遥远。
关宁军、左良玉军甚至已有藩镇的样貌,便是皇帝朝廷也不能直接控制了。
拿左良玉部说吧,军纪败坏,养寇自重,不听总督杨嗣昌的调遣已非一日,已然是左良玉的个人私军,只是明面上依然效忠大明罢了。
人心从不是一成不变的牢靠的东西,孙传庭确定自己的忠心是毫无疑问的,然而若将大明各部的忠诚寄望于统御将领的忠心,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
因为将领可以撤换,或者死掉,即便孙传庭忠心可靠,谁能保证下一个统将铁定忠于皇帝忠于大明?
“皇上远见卓识,臣一百个支持。”
孙传庭看了一眼柳如是,微微蹙眉道:“只是,这等要职交给如是姑娘,臣以为有欠妥当,该另选有才之士。”
没说崇祯被明媚女子迷惑了心窍,他已算很客气了。
这么漂亮的女子,出身秦淮青楼,竟被委任军务要职,皇上的身子已经彻底被柳如是睡服了吧?连心都被征服了。
他那轻视的眼神,让柳如是黛眉紧蹙,这老孙满肚子的胡思乱想,定然猜测自己靠着容貌身子博取皇上的欢心。
“你如何让军兵相信你的见解?如何让军兵忠于皇上?”柳如是瞅着孙传庭,冷冷一笑。
凭借以往的经验,孙传庭昂起头道:“告诉他们效忠皇上是尽职,军规中的,谁敢不从不信,鞭子抽几下就服了。”
崇祯微微皱眉,抽鞭子仅仅是暴力手段,打得军兵怕疼,固然有用,却是下乘之策。
人家心里仍然不服,私下里骂你老孙野蛮冷酷,还是没有忠心。
如同后世家长拿棍子管教孩子,到了十几岁,孩子长大了,身体强壮,胆子大了,再打骂则会从内心中反抗,于是有了所谓的叛逆期。
“你老孙治军严厉,统帅部众的军纪在大明各军中堪称翘楚,就让你得意满足了?其他各部怎么办?最关键的是,你的部众真的忠于皇上吗?他们是怕你的鞭子!”柳如是毫不客气。
身为南厂提督,而且她本就胆子奇大,岂会畏惧孙传庭。
“据我搜罗到的讯息,你入狱之后,往年统帅的秦军军纪一月比一月烂!如今只比左良玉部亮堂一点罢了,军中缺粮却不屯田养活,也时不时的劫掠百姓。”柳如是美眸泛冷。
这话刺一般的扎心,孙传庭满脸涨红,双拳紧握,恨不得去抽柳如是的嘴巴,却反驳不了。
“你以为让军兵喊几句效忠皇上的话,便可奏效?若是这样,抓几个建奴,让他们大喊几句,他们便从心里效忠皇上了?”
柳如是笑着摇头,盯着孙传庭:“有这般容易,各部何至于军心涣散?何至于战力萎靡?”
“我再问你,你能让军兵在心里把皇上当成爹一样的尽忠吗?”柳如是的口气冷如一阵凉风。
惊愕之余,孙传庭自感办不到这事,吹胡子瞪眼的。
他本想讥讽柳如是啊,一介青楼妩媚女跟随皇上来到军中,有什么用处?
但面对柳如是的提问,他硬是憋不出半个字,想发怒,强行按下了火气。
要稳住,不可与女子一般见识。
不过孙传庭认识到一个问题,知道兵事,懂得打仗,洞察兵员人心的能耐不见得擅长,否则也不至于被杨嗣昌搞得灰头土脸入狱。
“难道你能让军兵把皇上当成爹一样在心里供着?”孙传庭气极反笑,眉头竖起,但见到柳如是信心满满的样子,心里不由地有点发虚。
柳如是浅浅一笑,平静的说道:“我会编纂一些短小精悍的小说,可叫做《崇祯皇帝小说集》,把皇上的事迹在军中流传。比如皇上爱兵如子啊,体恤劳苦民众减税赋从而与朝中奸佞起了冲突,还庭杖朝臣。”
“皇上微服私访惩治贪官,资助百姓的事迹。还有皇上和美貌女子,尤其是青楼名媛的情爱事,也绘声绘色的写出来宣扬。”
见崇祯面色微变,狠狠瞪了一眼,柳如是不管不顾道:“要把皇帝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用小说深入到军兵的心目中,让他们发自内心的感到亲切,敬爱皇上。”
“我几时与青楼名媛谈情说爱了?”崇祯气呼呼的揉着太阳穴,瞪了一眼柳如是:“这个不行的,有关情事的小说,你可以编写一些战兵入军之前在乡下与小娘子的故事,激发他们保卫家乡故土的情怀。”
柳如是眼眸一亮,点了点头,却舍不得放弃皇帝的风流韵事,弱弱的问道:“皇上担心被那些理学君子抨击?胆子也不够大嘛。”
崇祯叹了口气,苦笑道:“若在太平岁月,你编这些不打紧,如今并不适合,皇帝的形象应该是军兵和百姓心目中的领导者,带领大明上下走上中兴之路。”
“情事小说,你多编写军兵的故事吧。对了,要把理学君子列为反派人物,与军兵争夺小娘子的,但结果一定失败,军兵赢得情场,让军兵们看到地位财富可以超越理学君子。”
“遵旨。”柳如是娇笑不已,皇帝的法子可以激发天策军兵的自豪感,让军兵不再畏怯那些理学君子,对未来怀有美好的愿望,乐意为了前途、愿望、地位和荣誉好战喜战。
而在旁边,揣摩意味的孙传庭陷入了沉思中,编小说宣讲皇帝的言行和军兵的情事是可行的。
这年头的市井乡民包括军兵,最爱听最爱看的就是小说。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金瓶梅、封神演义等等广泛流传,许多流寇头子爱给自己取三国绰号。
编写关于当今崇祯皇帝的小说给军兵听读,比抽鞭子可靠,没有负面效应。而且小说也更容易被军兵接受,皇帝将化为栩栩如生的形象,深扎他们的心中。
这个法子似乎并不难想,孙传庭反思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项事或许正适合柳如是。她有这个才思,也是江南才女,编织故事的能耐肯定高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