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侯府,谢家祠堂。
檀香浓郁,悲情萦绕。
谢卿歌还记得,九个月前,大哥谢云逸领命出征匈奴,走之前与父亲豪饮了一坛新开封的桃花酿。血气方刚的谢云逸与父亲大谈领兵之策,说到激动时,还拿着木棍在地上比划着。谢安也不时地点点头,偶尔指点几句。那玲珑琉璃杯碰撞的清脆声响和萦萦于鼻的桃花香气,冲散了离情别思。春日艳阳,绵绵欲滴翠柳下,哒哒的马蹄声和扬鞭而去的俊朗背影,让人久久不能忘怀。
大哥走后,父亲谢安说道:“云逸已经长大了,等他这次从北疆回来,我就向皇上进言,请求他袭爵。以后,我多抽出些时间陪陪你们的母亲。卿歌和云澜也要懂事起来。”说罢用柔情的眼光看了看苏氏。
谢卿歌和谢云澜望着大哥渐渐远去的背影,应了下来。
……
九个月后,不复春日,寒冬凛冽。几个士兵在一片哀寂中,抬着一口漆黑棺材进了忠勇侯府。就是谢卿歌眼前的这一个。虽说前几个月家里就收到信说,大哥在与匈奴的一场战役中摔下战马,给了匈奴可乘之机。但是现在亲眼看见这口棺材才是真正的心痛。
一连几天谢云歌都待在祠堂里不是静默地跪着,就是默默地抄写着经书。她想了很多事情,想通了的还是不解,想不通的终归是想不通了。
这样,忠勇侯府迎来了大丧之后的第一个节日——上元节。大街上张灯结彩,万家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忠勇侯府好似在这气氛中被渲染了,但终究是不一样的。草草地吃过团圆饭之后,谢云歌又来到祠堂,这里已经没有了那口黑棺,她只是静静地站着出神。
锦春慌慌张张地的跑进祠堂,险些踉跄,大声说:“小姐不好了!四皇子带兵冲进侯府了!说世子通敌卖国,皇帝下旨诛杀侯府满门。侯爷让咱们赶紧逃出去。”说完就抓住谢卿歌的一只胳膊就往外拽。这在旁人眼里看起来万分火急的情况,在谢卿歌眼里却再也惊不起丝毫波澜。
“逃?往哪里逃?”谢卿歌发问。锦春本还想再劝几句,看见谢云歌清澈乌黑的眸子当即住了口。她们的小姐和旁人是不一样的。锦春走向谢卿歌,站在她的旁边,既然小姐不走,那我也不走。
谢卿歌刚准备迈出祠堂,就听见前院里父亲谢安满腔愤怒地嚎吼道:“谢府无罪!”
“老爷!”紧接着的是苏氏嘶声裂肺地悲鸣。
谢云歌悬在半空中的脚落下,已是知道了前院发生了什么。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了她前几日想不明白的到底是什么。大哥不是慷慨赴国,而是被人算计。忠勇侯府不是通敌卖国,而是树大招风不得不倒。她以为的暗暗情愫,终究敌不过皇家的命令。
这,就是世道。
谢府此时已经尸体满堂,谢卿歌不去看,也不敢去看。哪怕是一眼,她都不敢去看。她怕,她怕,她怕卸下她引以为傲的坚强。身后的祠堂不知为何走了火,谢卿歌站在祠堂前等着该出现的人。皎洁月光下,映着不知道是何心情的封璟瑞。
身前是充满无尽黑暗丑恶之心的万丈地狱,身后是熊熊燃烧着的火海。
一身红衣毫不犹豫地转身选择了火海。因为,最起码这里还有触之可及的温度。
火焰逐渐吞没了一身红衣,只听得一句:“来世,都给我等着!”
……
安和二十三年,京城再没有一个名门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