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东也一下慌了，他明明伸手去打的是于禾，但念桥却用自己的脸接住了这一记响亮的耳光，眼角的创可贴也被顺着掉下来，念桥差点没站住。她甩了甩头发，醒了醒神，只见于禾两手把黄东推出去了一米远，黄东一下没站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念桥，我不是要打你。”黄东撑着站起来，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去把一个狠狠的耳光甩在一个小女生的脸上。
于禾用手摸着念桥的脸，把她紧紧搂在怀里，生怕她又不知道从哪儿窜出去受到伤害，念桥低了一会儿头，又抬起来看着黄东，挣脱于禾的怀抱，走到黄东面前，坚定而又平和地说：“东总，这一耳光我该挨。以你和于禾的感情，他做不出这样算计你的事，但我可以。他是我的老板，他招我来是帮他解决问题的，你是他的大问题，而我会用尽一切方法解决。这一耳光，我不委屈。”
黄东用力地点了几下头，苦笑了几声，转头对于禾说：“我们做第一个项目的时候，你做产品我去到处拉关系，喝酒喝到睡在街头几晚我都不记得了。”
于禾听到这句话，喉节上下翻滚，他在懊恼。
“我始终都承认你是产品天才，只是，你不懂做生意，你解决了我这个问题，还有古明池，还有关心，还有老奸巨滑的卓明硕和佟宇。”黄东并没有要停止发泄。
“你可以留在北京，我可以找……”于禾试图弥补这样的过错，黄东用旧情的指责，显然是让他的内疚翻涌而出。
黄东并没有想要听这些，他平复了语气，对于禾说：“未来希望你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完，又轻声伏在念桥耳边说：“一个人会宠爱他的猫，他的狗，欣赏自己写出来的代码，做出来的产品，但这些东西在人的眼里是另一个物种，就像，你永远不会爱上一只草履虫。”
这段话比刚才那记耳光重多了，念桥听完眼泪瞬间溢满了眼框——她明明懂得这个道理，却无法接受被赤裸地甩在脸上，她多害怕这件事情被全世界都了解，了解她是这一只卑微的草履虫。
于禾没有听清黄东讲的话，紧张地拉过念桥，对黄东说：“你在说什么？”
“于禾，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真的。”黄东说完，狠狠地把外套扔在地上，迈着大步子朝门外走去。
大舅焦急地问：“念桥，大冬瓜对你说什么了？”
念桥使劲把眼泪往眼眶吸了吸，故作轻松地说：“他只是为那个耳光道歉，不是真的想打我。”
“哥，这记耳光没有很大力，大冬瓜对你有怨，但不是恨。”念桥抬头看了看于禾，还是安慰了他，于禾平时和大冬瓜斗得你死我活，但那份识于微时的情感，他内心一定是珍视的，只是他要永远失去了。
在老杨的大排档摊上，一堆烤串大家都没有吃，于禾一杯一杯地喝着啤酒，他明明想说很多话，但却始终一言不发，直到把自己喝趴在桌子上，老杨的蓝牙音响里不合时宜地放起了那道《我们这里还有鱼》：
在这里没有风浪
不会摇晃，不再心慌
当黑夜过去，总会有阳光
我陪你找个池塘
盖间平房忘掉哀伤
给自己一个有鱼的地方
“我弹吉它学会的第一首歌就是这个，老黄平时老说我弦摁得不紧，但又偷偷录下来寄给唱片公司，让他们签我，说是要当我经纪人。”于禾仿佛在自言自语般，念桥三人静静听着。
“他真的很想赚钱，他想主导项目就是想快点变现，即使他真的主导了项目，也会给我留一席位置，哪个把我当个吉祥物，也会养着我。”于禾说着，又倒满了一杯，太子轻轻跟他的杯子碰了一下，一饮而下。
“平时我很烦他，但我心里清楚，他是我和那些恶龙的最后一道墙，他走了后，我就要面对真正的洪水猛兽了。”说完这段话，于禾摊在椅子上，仿佛失去了一切斗志，大舅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回去吧。”
“我有几句话，想跟念桥说，你们先走。”于禾喝了一口酸奶，代表自己今天的酒到此为止，清醒地说道。
大舅对念桥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示意有事打电话给他们，念桥微微点点头，
“念桥，你会不会觉得我做错了？”于禾直视念桥问道，念桥不敢迎上这样的目光，盯着杯子里的饮料说：“你没有错，是我的提议，也是我去做的。”
“你和我没有区别，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于禾有点语无伦次了，念桥听到这句话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于禾拉近了自己跟念桥的椅子，伸手抱住的念桥，手轻轻放在她的头上，说：“不该你来承担的，怪我。念桥，是我欠你的，就让我欠着你吧。”
欠着吧，总要欠着，才能永远藕断丝连。
于禾松开后，仔细盯着念桥的脸，盯着眼角的伤痕和微微肿起来的半边脸，轻轻抚着伤痕说：“多好看的眼睛，我害得你破相了。”
“哪有破相，我觉得有道疤还挺酷的，就像纹身一样。”念桥笑着对于禾说，她并不是安慰于禾，她是真的这样觉得——未来如果有一天，她真的不爱于禾了，那这道疤可以证明这份爱存在过，而且很深刻，不像柏意淳，除了自己的憶想，仿佛什么也没留下。
于禾情不自禁吻在了念桥眼角的伤痕上，念桥能感觉到他的嘴在发抖，他闻着于禾脖子里汗水混杂着啤酒的味道，真的是爱极了这粗躁随意的少年味。于禾像之前吻她的额头一样，只是静静地吻着，仿佛时间都凝固，要不是那一句句“别忘了我们这里还有鱼”在声声唱着，她都觉得时间并没有在走。
这一次，于禾的嘴离开念桥的眼角后，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放开搭在她头上的手，而是又回到盯住她的位置，又缓缓冲着她的嘴角慢慢凑过去。念桥下意识地把头往后缩了一下——她并不是抗拒，只是下意识。但于禾的手摁住她的头，她并没有往后退多少，只能静静看着于禾的唇轻转碰到了自己上唇——那一刻竟然有一种疼痛感，一种不小心触到电的转瞬即逝的疼痛。
于禾轻碰了一下后，盯着念桥通红的脸和眼，念桥不知自己为什么突然抿上了嘴，于禾直接吻住了她抿着的嘴，这次并不是静静地不动，而是闭着眼睛一下一下地品味道念桥的上唇，念桥不敢闭上眼睛，整个人呆住了，他看着于禾闭着眼睛，睫毛轻轻闪动，脸上的表情是难过还有令人误解的深情。
念桥全身僵硬，眼泪不知不觉掉了下来——不是伤心不是难过，只是一种想流泪的心情。就好像小时候从小伙伴手里偷吃到的第一口冰淇淋，讶异于世上有这么幸福的东西，而自己却第一次尝到，但终于，还是别人的。
这个长达一个世纪的吻，念桥始终不知道如何做出回应，于禾抱住呆若木鸡的念桥，自言自语地念叨：“我怎么放你走啊……”
他醉了，醉得胡言乱语。念桥觉得自己也醉了，醉得心神不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