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见地面细微摩擦的脚步声,和着清冷的命令声线:“放手。”
是林槿年。他蛮横地把初七拉来拥入自己怀里,然后飞快地抱起。
“我出国学医是为了回来治疗初七的眼睛。”蒋青洲望着林槿年的背影突然解释说。
林槿年的脚步一停,然后缓缓回过头来,目光凛冽得发冷:“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你一直有个外校女友,你对初七没有喜欢,只是愧疚而已。你现在要离开,终于开口说分手。”
初七整个身体因为听到这些句摇摇欲坠。
那是埋藏在心底细小隐晦的秘密,现在却不给自己留丝毫余地被翻出来,看清掌心蜿蜒的血,那样疼。
她想起那天放学她抱着厚厚的一叠试卷,有男生经过时侧身弧度小,仿若瞬间又避无可避的事情,咣当一声,碰落一手的试卷,她直接滚下去,侧脸重重地磕到水泥,从此视网膜可能随时脱落,眼睛时好时坏。
她努力想辨认男生的样貌,却依旧看不清。没想到会是蒋青洲。是蒋青洲!
无法言说的疼痛,初七闭着眼庞大的泪水无声地坠落,仿若花瓣。林槿年拦不到车干脆抱着初七沿着街道奔跑。湿透的汗衫贴紧背脊,他小心翼翼地把她收紧了紧,坚决的承诺:“初七乖,不要再哭了。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你不会有事。你还没有用眼睛记起我,我不会让你有事。”
初七反过来安慰林槿年:“其实没什么,我都已经习惯了。”
很多个在夜里的暂时失明,她双手抱住膝盖,睁着一双眼听调频电台,四周全是黑暗她伸手看不见自己的五指,可是她却仍睁大眼睛,眨也不眨,安静等待期许很久重来的光明。
她以为蒋青洲是她的温暖日光,却发现只是一场空欢喜。
初七对蒋青洲和林槿年都避而不见。蒋青洲开始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后来就逐渐淡出了她的视线。惟独林槿年依旧死缠烂打,初七忿恨地问:“瞎子也喜欢?”
“喜欢。”林槿年没有丝毫犹豫的肯定。
“你又撒谎。谁会喜欢一个瞎子呢。”初七一边望着林槿年嘴角凄楚地笑,一边反反复复地摇头。
“我说了,我。”
“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初七转身离开,他只是同情吧。
初七依旧主持广播,然后第三个环节里初七接到一个女生打来的热线:“秦初七你好,我是林槿年的前女友。你肯定没有听他提过我吧,可是我却听了你的很多事。你现在要不要也听我讲一个故事呢。”
初七拿着话筒,下巴和肩膀不停地颤动。她奋力地让自己大口喘息试图不再哭泣,可是眼泪不曾却步渐渐弥漫了整张脸。
那是她眼睛刚受伤不久,有热闹的校祭,而她却呆在广播室播着一则则欢快的新闻和好听的歌曲。
全世界都是热闹,她是被遗忘的。绚丽的烟花在操场燃放,她看不到,只是依稀听到烟束升上天空时绽开的声音、人群激动的欢呼声和掌声。
等到人群减退后,她一个人坐在台阶上看看落得满地都是的烟花残屑。
然后她就看到睡着,蜷缩成一团,纤细的骨骼,是一种瘦骨伶仃的美。
后来有人拍她的脑袋。她张开眼依旧是一片黑暗的海,只听见男生低声询问:“你怎么还不走呢。”
她抬起佯装满不在乎的脸:“我看不见你,也看不见烟花。”
然后男生应该在自己眼前试探性地晃了晃,因为她感到带过的风在她鼻翼间是微凉的触觉:“一直看不见么。”
“不是,只是暂时的。”初七听见一阵稀稀疏疏的声响,男生又问:“看见了么,我手上放的线香花火。”
初七咬着下嘴唇不说话。看不见。只是耳边一直有细微的噼啪声。然后过了一会,终于有微弱的光芒像一朵摇曳的暖金色花瓣,悄然地投影在自己眼睛里。
那是自己眼里,唯一的光。看见了。
“没有了,全部燃完了。”
“没关系,今天很谢谢你。真的谢谢。”初七笑容明媚地道谢,眼中仿佛落进了所有的花火。
所有找不到解释的温暖、所有不见痕迹的欢喜,都在这里着了陆。
那个男生就是林槿年。
女生说:“我一直纠缠他,可是那次我听见电话那头的你说‘你好,我是秦初七’时,我就知道我终于可以放手了。”
初七想起林槿年那次背她回宿舍楼。偶尔会把自己往上一抛,她落下来后就把头偏在一边小声地问:“我是不是很重?”
“没有。是我没背过女生所以困难了点。”
“撒谎。”初七不肯置信地轻笑。
“初七,我就那么不值得你相信么?你什么时候才会明白一切?”
她明白得会不会太晚?她觉得自己在走蜿蜒黑暗的隧道,以为不会有尽头。
可是,初七在图书馆寻到了睡着的男生,梦里依旧皱着眉,压在清秀的脸下的是《招生指南》,在前面轻轻划起勾的无一例外都是医学类。
初七落下泪来,男生醒过来,先是轻微吃惊然后春暖花开地笑。
初七把下巴搁在男生肩头:“我想我终于走到了隧道的尽头,原谅我,我现在才看清你的脸。 ”
每周的例会依旧在6楼会议室举行,我还没来得及拉开门就被学妹拉住,神秘兮兮地眨眼:“学姐,你猜今天谁来主持。”
可爱的学妹叫林绿萼,是个漂亮养眼的女生。叹,谁都喜欢美女,我也不例外,换作别人我一定懒得作解释,但她是乖巧的绿萼学妹,不一样的:“按照以往的惯例,升上高三的成员都必须把手头的工作交接好再主动申请辞职,主席大人都不能例外。”
学妹拿求知欲强烈的目光盯着我,我心情大好便萌生出恶作剧的念头,促狭地问:“啊哈,难道主席大人被考试折磨得神经错乱,所以让你上?”
绿萼习惯性地撅嘴,像无辜的兔子:“是林沿岸!”
“哦。”我用淡淡的口吻回,却在心底惊呼:“啊,救命!”
“学姐,你好像不喜欢他哦。”绿萼像发现新大陆般指着我的脸颊。
看来我的可爱学妹有当美女侦探的潜质哦,一直以来我自认为把情绪控制得可以,可还是被古灵精怪的她,一眼瞧出了伪装的破绽。
“哪里,没有的事,”所谓“种瓜得瓜”,混迹这些年收获还是有的,我拿前辈身份漫不经心地提醒:“绿萼学妹,小心被其他人断章取义,安你个挑拨离间的罪名哦。”
学妹立刻就怕怕地闭上嘴。真乖。
其实学妹猜得没错,我有多不待见林沿岸。
那时他还是新生一枚,但入校短短1个半月就成了学生会成员。太有实力,主席大人平时都对他疼爱有加。更何况长得人模人样的,时常被学姐学妹们围在中央谈笑说闹,人气水涨船高。
如果他参加下届学生会主席的竞选,我获胜的几率微乎其微。
诶,简直就是半路杀出的那啥。
其他成员的聊天没个尽头,好无聊,我在底下扯了扯学妹的衣摆:“待会开完叫醒我,我现在抓紧睡个短觉。”
绿萼撑着脑袋挪揄我:“说实话吧学姐,是不是昨晚躲在被窝里煲太久电话粥啦。”其实是为即将来临的月考而拼搏至凌晨,刚才写记录时也一直哈欠连连的,但即使面对如心无城府的绿萼,我也保留了几分并未反驳。
只是瞬间在心底念起个名字,一字一顿,婉转起伏,平平仄仄平平仄。
遁入了浅眠多久,恍恍惚惚中听见有人提到“花牌坊”的字眼,便重新醒了过来。我趴在木桌上,把脸半藏在手臂里,看着林沿岸正在谈他假期的旅行。
那时窗外的雨还在缠绵,淅淅沥沥听来仿佛一支匀净的曲子。庭院里有株极大的海棠树,枝叶一直探到窗口来,炫耀似的开出数枝花朵,一簇簇地缀满枝头。被雨洗了越发浓烈的红,看进眼里像是着了胭脂,凑得最注目的热闹。
林沿岸就站在靠窗的位置,映着雨色像一阙词。
他在讲述去锦城的见闻趣事,锦城,锦城,锦城。他有什么资格提这两个字眼,看着周围都是心怀崇拜的小女生,拿明媚的角度仰望青睐的他,我心中涌起一股气愤:“那你知不知道有个叫‘落花时节又逢君’的地方?”
林沿岸的伶牙利齿比号称15分钟美白的虚假广告更快失效,只剩下嗫嚅:“没,没听过……”
“那……”,我收拾好东西起身,展出传说中的回眸一笑百媚生,“这样的你根本不算去过锦城哦。”
水果捞,没胃口,玩游戏,没兴趣,逛街买新衣,没精力。
太没心情吃晚餐,太后悔自掘坟墓,在众人面前弄得林沿岸尴尬,大有和他势不两立水火不容之势。
我在网上给慕学琛留言,我多委屈,天知道我直来直往的个性有多不适合学生会这个部门。
慕学琛只是说:“迟迟,S大的一切都不错,你要争取也考进来。这里有你喜欢的栀子,很便宜,五块钱一大把,我想把它别在你耳旁,为你拍照。”
我能想象电脑那头他清洌的微笑,放了很多温柔在眼眉间,我就心软了,开心了。
慕学琛是我的万劫不复,无可自拔。第一次遇见他帮我拿下高处的莎士比亚的诗集时,我的心就成了半壁蔷薇,半壁青苔。
用尽一切力量想要把他所有的美好读成漫长的诗。
Shall I compare you o a summer。我能否把你比作温婉的夏天。
他只是这样轻描淡写地一说,天啦,我就觉得为了明年夏天百分百能进S大,现在的艰辛都值得了。
我打开一个网页,盯着屏幕上以白色素花为底的logo偷笑很久。我多喜欢锦城,经常乐此不彼地在网上反复搜索关于锦城的消息,旅馆,美味小吃之类的。
大概林沿岸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落花时节又逢君”真正的身份,只是一个我随口瞎编的旅馆!
那时真好啊,大家解决掉了难度较高的任务,主席大人便会大方地拿出零花买汽水、薯片、荔枝、荷式柠檬之类的来犒劳我们。
有人边撑头嗑瓜子边嚷嚷“不好玩啊不好玩”,接着就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地提议:“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吧!”
“好啊好啊!”很多人一听就拍手赞同,手上的食物都丢下啦,个个像接受了新任务似的跃跃欲试。
真心话风险太大,而大冒险通常是被稀奇古怪地整,我更喜欢窥视已久的10元一斤的荔枝,于是晃荡着小腿喊投降:“饶了我吧,还是吃比较适合我。”
他们嘻嘻哈哈地笑我:“得了吧,还装矜持啊!”哼,我不理当没听见,只是一气之下把装着荔枝的盆端到怀里,走到窗台旁吃独食。
锦城的夏天,街边也会有很多卖荔枝的摊,很小的核,如澧酪的味道,便宜的价格幸福地吃到饱。
我害了严重的相思病,就连一颗荔枝都能让我联想到锦城,我随手把荔枝核均匀地码在花盆的土壤上。
林沿岸今日的运势欠佳连输五局,每次输掉都会换来七七八八的起哄。他只玩真心话,这次又被对面的齐刘海女生追问“你到底喜欢怎样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