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现在,这个念头已经在锦城遗失了。
我玩手段,耍阴谋,暗地破坏,所以就得了现世报,我和慕学琛分手了。
我急切地扣住林沿岸的衣袖,想把这段长长的话都告诉他,可我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林沿岸吃惊地望着我,什么时候我的眼睛蓄满了泪水,右手竟悲伤地做成一个挽留的姿势。
不要上去,你会一败涂地。
“哦快点!”主持人催促着林沿岸。
“你等等我。”他对我交代后就站上讲台,掌声如云朵从四面八方拢过来,我站在原地哪儿也不去。
灯光下的林沿岸有张太加分的脸,他冷不丁地转过来寻找我,接着就笑了,像南方五月里一场兜头而来的充沛阳光,躲不掉,我以前所有的心头防备都像一张脆弱的纸,轻轻一抠就破裂掉。
林沿岸竟弃稿款款而谈:“I have a dream,我一直有个梦想。我不用站在万众瞩目的这里,她也能注意到我。我只是淡淡地提起,她便能想起我们的记忆。”
底下观众席里开始有了不小的骚动,天啦,这哪里是竞选演讲,分明就是告白宣言。
底下的女生憧憬地嚷:“天啦,太偶像剧,太梦幻,太罗曼蒂克啦!”
我知道另外一个主角是我,却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为所动地转身。
只是,双木林,我写了名字放入无记名投票箱,闭上眼轻微地笑。对不起林沿岸,我能做的只有这个了。
我还呆在学生会,还是偶尔会翻箱倒柜地找零食吃,还是关注着窗台上没有动静的荔枝核,还是和漂亮学妹聊八卦看时尚杂志,打打闹闹。
唯一的变化是,我学会了喝酒,在别人眼里不过是竞选失败颓废地借酒消愁。
“啊对啦林主席,”有女生带着俏皮和可爱的口吻说,“周末我们去附近的溪岭玩,据说夜十点便会有狮子座流星雨降临!”
大家唧唧咋咋地闹腾:“好啊好啊,大家都许愿去!”
那时我正惆怅地灌下一口酒,电视上正放着一首英文歌,翻译为我是这样的美,却没有人发现。画面是女生一个人在空空的走廊里晃荡,噘着嘴似乎是不高兴。绿萼撅着嘴靠过来:“学姐,我喜欢林沿岸,你要帮我。”
“好啊。”我眨眨眼痛快地答,日光齐齐剪碎。
爬山到了中途,早就打算好的男生便对心仪的女生献殷勤。
林沿岸开始走过来,我连忙胡乱地抹把脸喊来绿萼,把她的手交到林沿岸的掌心:“学妹太瘦小啦,林主席你帮我照顾她吧。”
林沿岸凛冽的眼神就像一把锋利匕首,摊开的手固定着姿势没有握紧,绿萼嘴角的笑容一寸寸凉下去,我不敢看他的目光只能埋着头说:“我先走了,拜拜”。
几步的距离很快被林沿岸追赶上,他拉着学妹走得飞快,从我身边连脚步都未停下片刻,我为他的孩子气笑,却觉得更悲伤。
我慢慢地走,我觉得自己不时需要停一停歇一歇,才能继续一个人走下去。走上山顶才发现流星雨已经开始密密匝匝地划落,人群暴发出起伏的声音。而我看见绿萼突然扳过身旁林沿岸的脸,飞快地吻下去。
这是自己一手促成的美好,我想笑,眼睛却泛起突如其来的泪水。失去任何可以呆在原地的能力,我转身跑起来,大风割开凛冽,吹开我的短发。
电影里的那个男子难过的时候,环绕操场不知疲倦地跑步。他一直认为,跑步流出来的汗,可以代替眼中流出的泪。
心口的疼痛突然牵扯了其他部位,我咬紧牙齿把身子蜷缩成团,用手抚住仿佛灼烧的胃部。
好像过了几个世纪,我听见地面细微震动的声音,来自男生的脚步,他快速拉过我的手臂拭去脸颊的汗水:“不要怕迟迟,不要怕。”
我的手指在等待中簌簌发抖:“林沿岸,是你吗。”
“是,迟迟,我在这里。”林沿岸抱住我轻笑,“去年在锦城见你,就是这样的无助。”
某年暑夏林沿岸的锦城之行,远离尘嚣如同隐在层层叠嶂后的桃源。日光佳美,有外国游客央他替他们拍照。
身后是一家特色的商铺,很旧的夹竹桃木的招牌。有女生坐在门前木椅上,露出细长白皙的小腿,看不清脸只有一段浓稠似锦的头发散落下来。
他们细碎的交谈传进耳中,女生抬起一张洁白的脸庞来,仿佛一道闪电,林沿岸眼中似是闪过亮光,情不自禁按下快门,咔嚓,一瞬间画面定格。照片里外国游客表情愉悦,不远处的女生仰起头日光轻吻她的脸,双眼如微澜的湖水。
由于林沿岸的疏忽,照片里出现类似路人的角色,他便说着抱歉重新再拍一张,最后去了附近相馆,要来那张拍坏的底片。
林沿岸说:“那个女生,是你。”我才知道,这是我们最初的相遇。
那时,我和慕学琛走失胃痛间歇性地又发作,难受得要命,我抬起头来四处寻找慕学琛,却不想带着无辜的天真,闯入了林沿岸的镜头里。
“迟迟,是我打电话告诉慕学琛说我喜欢你,对不起,我知道你有男朋友可还是喜欢你。”
有人执着手电寻来,绿萼委屈得掉眼泪:“学姐,原来你们真的在一起。”
回程的路上绿萼拉住我,还像没事似地露出甜美的笑容唤我学姐。她说:“学姐我害怕,我们慢慢走好不好。”
我忙不迭次地说好:“我来拿手电。”
林沿岸走在前面,绿萼伸过来拉住我的手,一步一个小心脚印,如此楚楚可怜。她埋着头小声地说:“学姐,我有些事要告诉你。我讨厌你。”
我不肯置信地回头,看见她仰起骄傲倔强的下巴说:“靠近你是有目的的,我让你讨厌林沿岸,却又央求你放弃主动成全我们在一起好让他死心。我设计你被抓破脸,你真笨,大庭广众之下要悄无声息地带走一个人的唯一方法,只有本人愿意。”
我从未想过可爱乖巧的绿萼,却在争锋相对地算计我。
她说:“学姐,我喜欢林沿岸那么久,跟着他读S中,陪他进学生会,从来没想过拱手让你。以前是,现在更是。”
当林沿岸回过头来找我们的时候,绿萼正落在冰冷而坚硬的地上,双腿被划破,有大片的血红色块漫延,好似殷红色的花朵,破碎地盛放在林沿岸惊慌失措的眼睛里。而我却双手环抱熟视无睹地站在一旁。
她的表情天真和苍白:“林沿岸,你找到我啦!”
她那么瘦小,小到林沿岸用他的外套紧紧包裹住她,却也依然觉得好像握不住,就快要融化,就快要失去。
绿萼说我和她发生争执所以用手推她,我在她无辜的表情和哭泣的声调中,变成一个坏女生。
绿萼委屈地说:“我只是告诉她我喜欢林沿岸。”
我从没受到这么大的委屈,我变得愤慨,我扯过绿萼的铺盖凶狠地说:“你有本事再讲一遍。”
众人被我的动作吓到,退身在一旁凑热闹。
“迟迟,”林沿岸把我出去,有些疲倦地说,“你别胡闹,我会调查清楚的。”
原来林沿岸也会烦躁我,也会和其他人一样怀疑我,也会给我青眼。我就像枚缩小的橄榄,无味的,干瘪的,亏了本的,充满怨恨的:“林沿岸,你别自我感觉太好,是,慕学琛不要我喜欢上其他女生了,而你,恰巧就是他分手的借口。但我不会喜欢你,所以绿萼是傻瓜。”
我以前撒了谎,去锦城那天我成功地混进了S大的,也兜兜转转地遇见了慕学琛的。
只是属于我的慕学琛,那时站在女生宿舍楼底。不一会儿就有优雅陌生的女生,像公主般提着裙摆拾级而下。他们两人就在我一点一点完整的视线里,拥抱甜蜜。
我发短信问:“你在干嘛呢。”然后看着慕学琛从裤袋里拿出手机,拇指按键很快地回复。他说:“我在上课呢,待会打给你。”
那个女生洁白的手还挂在他的身上:“是哪个美女啊。”
慕学琛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头,满不在乎地说:“就一个小学妹。”
我才知道,毕业那天说分手,是带有远见性的。只是他说:“我等你考到S大来。”我就信了,我真是傻瓜,我就相信了。
“就像荔枝核种在窗台上永远不能发芽,我不会和不同龄的男生在一起了。”
林沿岸肯定没想到会这样,哪怕他可以为我做任何事,哪怕他相信我是纯良的,哪怕他可以让绿萼放弃,但他却没办法改变时光,改变我和他之间存在的一年差距。
林沿岸没有请假就出校了,去处不详。5天后绿萼憔悴苍白地挡住我的路:“学姐,我后悔了,你呢。”
我推了推墨镜从旁边离开。
我也后悔了,林沿岸,你会一直想着我的,对不对。窗台上的荔枝核在你走的第二天就冒出了尖尖的幼芽,原来真的会有奇迹。我时常趴在在会议室的窗台旁发呆。窗外满天的星斗在深蓝的夜空摇摇欲坠。那株海棠的枝枝节节便是一幅工工整整的铅笔素描。
我醒过来,听见窗台被敲响,伴着轻快的声音:“迟迟,迟迟。”
我转过头去,林沿岸的脸猝不及防地就出现眼前,他很疲倦但很开心:“迟迟,我回来了。”
我开心地去牵他他,但在碰到他的瞬间他就像一阵轻烟消失了,我伸出手去抓,什么都没有。
我的头重重磕在窗台上,天,只是一个梦,我用手胡乱地摸了一把脸,居然擦下满手的泪水。
我想他了。是的,我承认我想他了。
然而这一次,我知道,再不会有人来擦掉我泪水了。
刚才教导处通知,由于洪水灾害山体滑坡发生了泥石流,从锦城到这里的84列车有好几节车厢被砸中,死亡名单里面找到了林沿岸的名字。
我有一只看起来旧旧的,有许多搭扣和口袋的红色旅行箱。如果可以,我想在下一个夏天,重新遇见林沿岸。
也许,是在一个清晨,窗边的雏菊开的很美好,阳光很淡,他骑车经过。柔软的发线,漂亮的眼睛,被风吹成弧度的白衬衣。
我望见他,像见到天地间唯一的风景。我安静地站在原地,一点点地收敛着目光,那么小心地,把他远去的背影描画下收藏起来,在以后的每个睡梦里,一遍一遍地播放,我永远不会说。
也许,是在田间的原野,湛蓝的天空下,盛开着密密匝匝的向日葵。我戴着草帽挽着篮子灵巧地穿梭,白色的帆布鞋温暖地亲吻着泥土。
突然吹来很大的风,帽子起舞,头发凌乱。我慌忙地追着,跑掉了鞋子,长长的裙摆绊住了脚步。不小心的倾斜,手被狠狠地抓进温暖的掌心里。
抬头看见林沿岸,拿着帽子很坏地笑,我仰起下巴,优雅的起身,整理好衣装,把长发拨到耳边,然后挎过他准备好的胳膊,象个标准的淑女,即使我的一只足还****。
我不再躲闪,不再怕受伤害,我会骄傲地、勇敢地、直白地喜欢他。让他带着我触摸这世界上最微薄的一点光。
喜欢,永远,没有尽头,不会有尽头。
如果我们能再次遇见彼此,遇见爱情。
霓裳终于肯来听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