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太远了,罗母坚决不同意儿子去。用她的话说就是,人死了,等送到家也成骨头架子了,罗父骂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离京都近又离家近的地方两人实在是想不到。
罗母去过最远的地方是镇上,罗父倒是去过京都北边的城,给人修城墙,可这一路被人连抽带打,也没歇息过,人都要死了,哪有心情去记走过那些地方啊。
正在两人一筹莫展之时,村长来了,带来了解决方法,其实村长也不知道京都和村子间有什么离两头都近,还能让人讨生活,活下去的地方,可有人知道啊!
村长请出了学堂的先生,罗母忙去做饭,罗父把在镇上买的酒也拿了出来。
先生捋着胡子,抿了一口酒,吃了颗盐豆,眉头一展,开口道:“老夫这一生,行南走北,所到之处无数,可谓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典范,这京都与本村之间的城镇,老夫也是略知一二!”然后又抿了口酒,没吃盐豆子,可能是觉得没味儿,反正罗二是这么觉得的,罗母炒的盐豆子都是只有豆子,没有盐分!
“此去京都,持路引,走官道,过七镇,六关,五隘,四城,三山,两水,穿一州之地,可至京都,到城下出据路引,可入京都。”
夫子说完开心的捋捋胡子,又抿了口酒。
“那夫子,这些城哪个是与京都近又与本村近的?”罗父边给先生斟酒边问。
“这个吗?”先生略一沉吟,“康城!”
罗父和村长一惊,康城!没听过啊?还有这么个城,夫子果然有学问!
“汝等为何要寻此地啊?”夫子突然有些好奇,“是有乔迁之喜吗?”
罗父与村长连连摇头,把事情和先生说了一遍,先生白了他们一眼,脸上有些不悦。
罗二一直蹲在窗下,屋里说什么他也都没听见,罗二此时正聚精会神在看着一个屎壳郎努力的推着粪球,心里想着刚才母亲煮的鸡蛋会不会给自己留,母亲说了会给自己留一个,这个粪球好像鸡蛋啊,不过鸡蛋没这么圆。
罗二蹲的有些累了,起身抻着脖子向屋里看去,发现父亲和村长正在认真的听着先生说话,而先生正在看着自己,罗二看着这个胡子白花花的老先生,又看看桌子上,只剩一个鸡蛋了,那就是母亲给自己留的吧!
罗二有些开心,老先生好像发现了罗二在盯着这颗鸡蛋,微微一笑,把碗中剥好的鸡蛋拿了起来,在手中晃了晃,像是在向罗二炫耀一般,然后直接扔进了嘴里,罗二眉头一皱,想要大声的喊出来,“那是我的蛋!”可是没等他喊出来老夫子的嘴里就传出了“呜,呜,呕,呕”的声音,村长一拍大腿,
“夫子让噎住了!快点拍!拍后背!”
罗父罗母和村长一通手忙脚乱的操作后,先生喉咙里的鸡蛋终于顺了下去。
先生摊靠在椅子上,有气无力的说:“老夫,呼,呼,呼,老夫,哈,哈,老夫我,哈,我,行走天下数十载,呼,呼,不曾想,唉,不曾想,今日差点魂断鸡蛋,真是,真是,世事无常啊!啊哈哈哈哈哈!”
几人懵了,夫子真是,真是有毛病啊,差点噎死还这么开心!
目标知道了,夫子还差点被噎死,那就散了吧!村长负责把夫子送回学堂,罗父罗母回到屋里。
刚刚看到先生翻白眼就跑没影的罗二这时也回来了,心里还在生气,老先生太可恶了,明明那是自己的鸡蛋,是母亲给自己留的。
屋内,罗父揉着头,罗母皱着眉,这康城名好听,可那一没亲人,二没朋友,去了总不能要饭吧!
罗二捋着墙边往屋里慢慢挪,罗父罗母抬头看到罗二,不约而同的叹息一声,又低头想办法去了,可是两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兄弟姐妹死的死散的散,离得最远的表兄也只是在镇上住。
知道能去哪还不如不知道,现在更难受了,夫妻二人又回到了开始时的状态。
又是一筹莫展,然后村长又来了,又带了解决办法过来,村长虽然没有亲戚在康城,但有人有啊!
村长又请出了本村的会看病的铁匠——刘大叔。
其实也不是村长知道刘大叔有亲戚在康城,而是送大仙离村时刚好碰上从镇上回来的刘大叔,两人边走边唠嗑,说到了这件事,刘大叔一拍手,我有亲戚在康城啊!
于是村长就把刘大叔带了过来,罗父罗母赶忙把刘大叔请进了屋里,罗母去外屋的锅里拿出了装着两个鸡蛋的盘子。
罗二看到鸡蛋眼睛都直了,这才是自己的鸡蛋!可是转眼鸡蛋就飞走了,被母亲放到了桌子上,罗父又拿出了一壶酒,刘大叔连连摆手,
“哥哥嫂嫂不用这样,都是乡里乡亲,危难时刻出手相助是应该的!”罗父也不好再让。
“我听村长说了,小二儿犯了癔症,得去京都,我有两个师弟,一个在康城开铁匠铺,还有一个不在康城,在通州城开医馆。我写信过去他们肯定会收留小二儿的,这两个地方离京都都不算太远,通州城靠北,离京都更近一些。”
本来无处可去的罗二一下子多了两个选择,罗父罗母犯了难,去那座城呢,无论是去铁匠铺当学徒还是去医馆都无所谓,就是不知道罗二想去哪。
“小二儿过来!”
刘大叔一招手,喊罗二过去,罗二小心翼翼的走到刘大叔身前,刘大叔抬起手,罗二连忙吧身体向后一躲,闪开了刘大叔伸过来的手,刘大叔看了哑然失笑。
“不接骨!快过来!”刘大叔说道。
罗父看着罗二的快要哭出来表情,在桌脚边磕烟袋边骂道:“胆子比耗子还小,你要是有你兄长一半的胆子我都让你自己去京都了!”
罗二一赌气想转身就走,可是刘大叔的大手早就抓住了他的肩膀。
刘大叔,打铁的,手很大,手劲也很大,他捏捏罗二肩膀,又捏捏胳膊,在想捏腿时,看到了罗二皱着眉咬着牙不让眼泪留下来的扭曲表情,刘大叔赶忙停住了手,因为他还记得,那天傍晚,响彻整个村子的哭声!
刘大叔尴尬一笑,“这……罗大哥,小二儿这……让他去三师弟的医馆当个学徒吧!”
罗父看着罗二的表情,叹了口气,点点头说道:“那就多谢刘老弟了,我们家里银钱还有一些,可能也不太够,但总归是个礼数啊,你看……这……”
“诶,老哥,不用,你们收拾收拾,明日我来接小二儿到镇上,我托付人送他去通州城!”
刘大叔大手一挥,把桌子上的酒一口干了,又吃了颗鸡蛋,“这就算给过了!”
然后出门而去,村长感叹,仗义每多屠狗辈啊!然后也离开了。
屋子里又剩下三口人,罗父感叹,这酒挺贵的,老刘这人挺好的!罗母也附和的点点头,转身就去给罗二收拾包裹,罗二这时还在努力的憋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刘大叔捏的实在太疼了!
看着油灯下一边往包袱里塞衣服一边擦眼睛的母亲,罗二实在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娘——我不去京都了,啊——我哪也不去了,娘——我,我,我那也不去!啊!啊!啊!娘——”
罗母转过身满脸泪痕,她抱住罗二,
“我滴儿,娘也不想让你走啊,可你不走就没命了啊!我滴儿!”
“啊——啊!那,那,那,那是那老头骗人!骗人!”
“傻儿子,大仙也是为了保你的命啊!”
罗母抱着罗二眼泪吧嗒吧嗒的掉到罗二的头上,罗父看着母子二人,啪的一拍桌子,
“闭嘴!慈母多败儿!要不是你怕老二像老大那样读了书就想往外跑,不让他去学堂,他能天天招猫逗狗,冲了这个,撞了那个!能有这些事儿吗!”
罗二的哭声突然停止了,只敢一下一下的抽泣,印象中父亲上次发火还是哥哥要去北方参军,但是发火的父亲仍没有留下哥哥,这次发火则是要送走自己。
罗母用手擦去罗二的眼泪,“儿啊,睡吧,明天早起赶路!”
罗二一抽一抽的爬到了被窝里,罗父依旧坐在桌子旁抽着烟,油灯爆了个火花,熄灭了,只剩罗父的烟袋上还一亮一亮的,整个屋子都黑了下来。
罗二躲在被窝里,还是一抽一抽的,他现在真的哪也不想去了,不想去镇上,不想去什么通州城,不想当什么学徒,更不想去京都,不想找二妞,他现在什么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