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芸芸的一篇不太好的日记
今天有两件事儿该记一记。一件是菲力浦的,一件是安小夏的,都挺有意思。
先记菲力浦。
以前,妈妈给我读过一篇题目叫《春》的散文,上面有这么一句话:"春天像小姑娘,花枝招展的,笑着,走着。"妈妈只给我读了一次,但我把这句话永远记住了。
现在,这个花枝招展的小姑娘又笑着走来了。她穿着一件美丽的衣服,红的、黄的、白的、绿的、紫的,什么颜色都有。她走到哪里,就在哪里留下她的脚印。
在学校的冬青树上,留下一片嫩绿;在校门口的樱桃树上,留下一片粉红;在校园里的草地上,留下点点金黄;在小树林里,留下小鸟的歌声;在我们每个同学的脸上,留下阵阵欢笑。
春天来了。我们又要到雨花台去扫墓了。背上水壶,带上干粮,坐上一辆长长的公共汽车,一直到雨花台前下车。然后,默哀,献花圈,绕烈士纪念碑走一圈。然后,自由活动,吃饭,参观烈士事迹陈列馆。
每年都这样,可不知道为什么,大家总是像盼过年似地盼着去扫墓。放学前,路老师刚刚宣布扫墓的事,大家都高兴死了。
菲力浦在一旁推推我,问:"方芸芸,扫墓这两个字怎么写?"
我告诉他了。
"应该带一把扫帚,是不是?"菲力浦很高兴,"是不是那一天应该我们大家值日,我们去把墓扫扫干净?"
我忍不住笑起来。我把扫墓的意思给他解释了一下。
"中国的墓是什么样子的?"菲力浦的问题永远那么古怪。有的问题,连三岁的小孩子也能回答。有的问题,我爸爸妈妈也没法回答。
我告诉他,我们扫墓的地方,是一个纪念碑,跟北京的人民英雄纪念碑差不多,不过要小一些。
接下来再记安小夏的事。
从学校里出来,我和朱鹿沿着小巷慢慢走着。小巷两旁是一棵棵槐树。槐花开得正旺,发出一股淡幽幽、清冽冽的香气。
一阵风轻轻吹过,花瓣扑簌簌地飘到地上,像下雪一样。有一两瓣落到我的脖子里,痒痒的,怪舒服的。我们踏着雪白的花瓣走着,像走在一个冬天的梦里。
到小巷口,我们该分手了。朱鹿突然苦着脸,可怜巴巴地对我说:"方芸芸,我真不敢一个人回家。"
我觉得很奇怪,问她是怎么回事?
她把细细的长辫子拨到前面,用指头绕着辫梢说:"我们家附近有一个五年级的学生,他每天放了学在那儿玩弹弓。看到比他小的人过去,他就用弹弓打,我已经给他打过两次了。"可怜的朱鹿,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你去告诉大人。"我给她出主意。
"大人也管不了他。我要是有个比他大的哥哥就好了。"
不知怎么的,我突然想起安小夏。他个子高,劲儿大,要是他走到打弹弓人面前,准能把他吓住。我说:"朱鹿,我们找安小夏去。"
朱鹿犹豫了一下:"安小夏?"
"让安小夏去吓唬吓唬他。"我为自己想出这么一个主意兴奋起来。"我认识安小夏家,我们走!"
安小夏家在一条很脏的小街上。街两旁搭着高低不平的临时住房。安小夏家也是这种房子。他正在门口生煤球炉子,低着头,用一把破扇子哗哗地对着炉子扇风。
我喊了他一声。他吓了一跳。见是我们,一副不自在的样子--一定是因为他生炉子给我们看见了吧。"你们来干什么?"他使劲扇着,没有朝我们看。
我把朱鹿的事告诉了他。他把扇子往地下一扔,挽挽袖子说:"我这就去,他要不老实,我就揍他!"
"小夏,小夏,小夏!"一个焦急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屋子里很黑,看不见说话的人在什么地方。"小夏,别去,你还想留级啊?"
安小夏轻声告诉我们,那是他妈妈。她眼睛害病,正在家里休息。
我走进屋子,见安小夏的妈妈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我走过去,轻声说:"阿姨,我们不是要他去打架。有人欺负我们的同学,让安小夏去吓唬他一下。"
她费力地睁了睁眼睛,马上又闭上了。"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我家小夏脾气太倔,动不动就要上火。去年,还不就是为了帮一个一年级的小孩,跟那个什么局长的儿子打了一架,你们校长、老师硬要他停课写检讨,结果拉下了功课,留了一级......"
"妈妈,你别乱说!"安小夏站在门口,脸涨得通红。
我和朱鹿交换了个眼色。我们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呢?安小夏也没跟谁说过。大家光知道他打架打坏了胳膊才误了功课,才留级的。要是他把这件事情告诉大家,同学们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看待他的。
"妈妈,我把朱鹿送回家了就回来。我一定不打架。"安小夏的声音变得又轻又温和。在学校里,我从来没听见他用这样的口气跟别人说过话。
他妈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作声。
安小夏把炉子放到风口,又在炉子上放了一壶水。他把一个保暖杯放到他妈妈床前,关上门,跟着我们一起走了。看他那副高兴的神情,好像我们选他当三好生似的。
他一直把朱鹿送到家里。那个小流氓一定吓得躲起来了,连个影儿都没见。
咦,看我,把这两件事记在一起什么意思呢?路老师说,记日记也应该集中笔墨,应该有一个中心思想。菲力浦和安小夏的事,一点点联系也没有呀。没关系,路老师也说过,日记就是要记一天中遇到的最有感触的事。这两件事都符合这个条件,当然都得记下来。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篇不太好的日记,我可不愿意给别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