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他之前，我的生活是漂浮在海面的一座房子，于烈阳下寂静矗立，漂荡起伏还能掌控。遇见他之后，“噗”，坚固的房子破碎湮灭，就那样沉入海底，没有挣扎。海水依然平静，骄阳依旧热辣，只有曾经美丽的房子连带着心爱的一切永远沉浸海底，成为垃圾。在阳光照射不到的角落，被宣告死亡。
与此相比，之前的刻苦铭心也不算什么了。
意识到对女生有异样感觉是14岁的时候。12年狼当来内地表演，我恰好收看了那期直播，被他的表演折服，发现宝藏般的开始在网上寻找有关他的讯息。自然也看到了那些中国父母最不愿孩子观看的内容。起先我疑惑，和恶心反感不同，我疑惑什么是come out，为什么公开出柜是一件很勇敢的事。他躺在白色床单上，浓黑眼线，衣襟半开，一条蛇绕道大腿根。这和我以往看的杂志都不同，冷不丁的，“禁欲”这个词在我的大脑里一闪而过。一个从未接触过，也没有说过的字眼，就这么映入脑海。
旁人称他是天才，不知觉地便认为他所作的一切都是对的。我开始搜寻和出柜有关的词条，泡在网上一个礼拜。在秋风萧瑟的一个晚上，我走在家附近的一片小树林里，刚下完雨林间小道上全是落叶，被雨水打湿的黄色无声地铺在地上，等待行人的踩踏。它们会疼吗，我并不在意，只想将脑袋里乱如麻的思绪理清，这些思绪让我坐立不安。过去一周我跌入一个全新的世界，每日翻看网络双方就同性展开漫无硝烟的口水战让我头疼。
天平两端是人权与繁衍，只有爱最荒唐。
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可放置爱情的席位。
在网上我始终站在支持的一方，呼吁这是人权，不应被质疑，不应受道德束缚，然而事实是我只希望给自己一口喘气的机会。我从未做下决定，徘徊于林间小道最后我得出的答案是让命运将我引上正确的道路。
我只想把做决定的日子日复一日往后推，哪怕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决定。
天秤座的性格都这样吧，很正常，我如是安慰自己。
接触神秘学是因为沈夏，她是我唯一爱过的女生。
11月天气转寒时，班上转来一位新同学，对此我十分好奇。不是好奇新同学，是好奇这所破学校竟然也有人愿意转来读书。
犹记得班主任把她领进教室的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开始旋转。就像是地心引力拉着我往下坠，无从反抗。我看向她的眼睛，她那如核桃一样大的眼睛，乌黑的眼仁有魔力般的将我吸入黑色漩涡。她笑起来的时候腮帮子鼓鼓的很可爱，透着青春期特有的天真，我太喜欢这种美好了。我总是义无反顾地痴迷一见如故，将这一切理解为是命运的馈赠，是上天对我的补偿，是冥冥中注定的安排。我相信自己的直觉，看着她走向后座的空位，心里抑制不住地感谢命运。
她不同于我幻想中的美人，但她出现在我生命里的一瞬间，我身体里燃起人类最原始的悸动，平生第一次，比日后的任一次都激烈。
这种悸动，在年少轻狂的时候，是极其危险的。正如我认识她的七年，所付出的代价无法计数。
等班主任开始讲解无聊透顶的勾股定理时，我偷偷转过去看她一眼，看到她冲我笑着。
“Mirey，多多指教”，我用从电影学来的台词开启了我们的第一段对话。
“我叫沈夏。”她笑的时候眼睛眯成月牙，露出两颗雪白的兔牙将她健康的小麦色肌肤衬托的愈发可爱，是带着性感的可爱。自那以后我对于大眼睛和麦色肌肤有了莫名的执念。
“我特别讨厌游泳哥的数学课，你也会的。”说完，立刻把头转了回去。免得被班主任发现我说话，又把一本书砸桌子上。上一次他就故意砸到了我精心保护的美甲。
在数学课后我邀请她去卫生间解决人生一急时，我们成了好朋友。在女生的世界中一起上厕所是所暗示的含义就是我拿你真心当朋友，这是男生们永远也理解不了的。
“...这很尴尬啊，两个男的一起去厕所，然后一起脱裤子...”表哥曾和我花了近一小时的时间辩解一起上厕所这件事情对男生而言有多不可能。
“但是对女生而言，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看他笨手笨脚地帮我涂脚趾甲油，我后悔我做了一个多么愚蠢的决定。对于初中生而言，50元一瓶指甲油并不便宜。
“你是女的你不懂。”他拿着纸巾擦拭涂毁了的小指头，那张纸巾上已满是薄荷绿色的指甲油。
“你们男的能把所有正常的事情想歪，这是天赋。”我嘲讽地看了一眼只剩三分之一的甲油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所有人都有的不叫天赋，叫天性。”
表哥和我是完全两个世界的人，但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他的话还是挺有意义的，相比起他的人生来说。我不太喜欢依靠父母买房买车的人，尽管小时候有把他放在结婚人选名单上，毕竟他长得不赖。
对于成为沈夏在新学校的第一个朋友，我感到很自豪。我比任何人都相信她可以在新学校交到很多朋友，但我要做最特别的一个。当时班上流行四维的书，将生活过成小说里的模样是女生们的梦想，我也不例外。比起爱情，我更渴望有一段真挚的友谊，尽管过去无数段友情的分崩离析基本拜我所赐，我还是坚信沈夏会是一生的挚友。
之后的两年，我们的确做到了，我和她是形影不离的好友。一起吃午饭一起走回家，作业不会写的时候借彼此的抄，周六下午时不时逛逛街。她拿我当无话不谈的闺蜜，我隐瞒心底的悸动做她最好的姐妹，没有争吵，好得不能再好。
然后，中考结束，两个礼拜的煎熬，得知她和我进了同一所高中的实验班。我欣喜若狂，在席梦思上各种乱跳，至今为止那张床上还留着两个坑。更令我感到高兴的是，沈夏要搬来和我同住一段时间，父母也同意了。
起因是她拒绝和父母们一起去美国看姑妈，为此他们大吵一架。
“你知道我有多讨厌那个姑妈嘛，她从小就对我冷嘲热讽。也就大我三岁，有必要装的好像她很懂似的吗？”她拎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气冲冲地闯进我的卧室，随手把行李扔在走道上，凉鞋不脱就上了床，拆开我刚买的牛奶插了吸管躺下喝了起来。
“我才不去美国呢，以为谁都和她似的非要去留学。我也是服我爸妈了，一刻都不安分。寒假刚去俄罗斯看过姐姐，冰天雪地的在那呆了一个月，冻都冻死了。”她直挺挺地躺在那，不停地和我吐槽亲戚的奇葩行为，时不时地吸几口牛奶。
“所以他们怎么同意你不去的？”我问。
“我把护照撕了。”她答。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把护照撕了，也不知道她和父母到底说了什么，反正最后她住进了我家，住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那时父母关系尚可，不常吵架，那个暑假是迄今为止最幸福的的假期。至于沈夏，除了抱怨两次洗澡等待时间太长外，她完全把那儿当成自己家，住的悠然惬意。
其实暑假并没多少意思，众所周知悠闲的假期生活和无聊的堕落日常不过一线之隔。悠长的假期在进入第二个礼拜后便是对所有人的折磨，我们无所事事只能看美剧。沈夏迷上了《美少女的谎言》，她特别喜欢Aria和Ezra这一对，对此我不太认同。
“我不是说这是错的，但他毕竟是她的高中老师啊，Aria还未成年。”在沈夏无数次看到两人亲吻的镜头发出尖叫声时，我客观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这是爱情， Mirey。”她看着我，拨弄着头发，眼睛里带着笑意。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她有暗示什么，但我看不懂。夕阳透过窗子洒到她身上，电脑里紧张的背景音乐听的人昏昏欲睡。
“我好像见过这个场景，很熟悉。”我趴在桌前，眼睛紧盯着电脑屏幕。
“This is immortality.”她靠了过来，头枕在我的手肘上，我依稀可以闻到她洗发香氛的甜味。是Fruit Passion，一种你闻了止不住流口水的芬香，像是在充满糖果泡泡的浴室里，热水让糖果味愈发浓烈。
“只是海马效应而已。”我摸着她的头发，“有科学解释的。”
“你真的相信这套说辞吗，所谓的似曾相似只是海马效应。”她拿起梳子开始梳头发，一下，两下，在第十下时胡乱把头发高高地束成马尾，“你相信平行时空吗？”
“不知道，但我肯定《时空线索》绝不可能发生在现实生活里。”
沈夏很相信这些得不到科学验证的事物，从东方道法到西方秘术，她都信奉。有一次她和我说她遇上了灵体，还和那位朋友聊了一会天。鉴于她梦游的不良历史，我权当她是分不清梦和现实罢了。至于那一套平行时空理论，无非是和量子力学扯上点关系的伪科学。不是那个谁说的，懂量子力学的人对量子力学都是疑惑的。
三天后，沈夏拿着一副塔罗牌一本正经地坐在我面前。
自从她看到吉普赛女郎给Spencer和那个网球场小伙子占卜以后，迫不及待地跑去古董店淘了一副据说有牌灵的塔罗，也要学吉普赛女郎做一名占卜师。
“你只是网上找些电子教材学习，还没入门，你打算怎么给我占卜。”我好笑地看着她一脸严肃的样子，越来越搞不明白这姑娘脑袋里装的是什么。
“通过图案啊，这幅塔罗牌里可是有牌灵的。”她辩解道。
“所以厂家生产塔罗牌时，给每副牌配了一个牌灵，然后这牌灵不吃不喝还呆在牌里？”既然她相信神灵，那我就用她的逻辑反驳她。
“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嘛。”不由分说，她开始洗牌切牌，“想一个问题，然后抽四张。”她用牌在桌上画出完美的半弧形。
我倒也好奇塔罗是不是真的准，凭借直觉选了四张牌。
“看爱情吧。”我说。
“你有喜欢的人。”她将四张牌依次摆成菱形形状，盯着牌思考良久，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你喜欢上一个富有女性特质的男生，还是说那个人就是女的。你很害怕，你不敢做决定，所以你选择隐藏。这里有一张女祭司，对应的是你...”
事情过去太久，后面的话不太记得了，在听到她说我喜欢女孩子的时候我的大脑就已一片空白。如同遭了雷击，呆坐在那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在现实生活中这是第一次有人说出我的心思。
“我说对了吗”，我听出她语气中的骄傲。
“不过巴勒姆效应而已，不陪你玩了，我去骑自行车。”说罢，起身拿了防嗮外套便要出门。
“下午两点骑自行车，你不怕下次去阿姨家又被嘲讽种田去了？”显然去年那次我身着黑色连衣裙去阿姨家做客被误认为去种田这件事被我妈传遍整个社区，更过分的是还多了一个外号：黑鸡妹妹。
“再黑也黑不过你。”在瓶矿泉水砸到头上之前，机智的我迅速溜出家门。
“砰”的一声，我感觉整个楼道都被震了三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