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哥挠挠头,又道:“要不你和我回淮明吧,过些日子,等大师伯气消了,我再陪你去京城。”
沈云摇摇头,道:“谢谢文哥,淮明我就不去了,我先生在平洲等我,我得去给先生报个平安。”
文哥见他已有去处,也就不再勉强,当下两人就此分开,文哥原路返回,沈云则依旧前行。
沈云连着多日和宛儿朝昔相伴,此刻乍一分开,只觉心中空空荡荡,也没了心情赶路,只是信马由缰,无精打采地缓缓而行。
走的些时,干脆停下马来,找一处林中空地,系上马绳,打坐吐纳,这一次却是久久不能入静,沈云自恨自恼,啪的一声重重给了自己一个耳光,心中骂道:“五师兄为我命悬一线,等着我寻药救治,我却在这里儿女情长,当真畜生不如!”
于是心中坚定,抛开杂念,提刀苦练,练到精疲力尽,复又打坐入静。
天色微亮,沈云便即出发,一路但凡人多聚集之处,总要去打听涅槃草的消息,然而总是失望而归。
如此走的几日,终于到了平洲。
平洲地处容国西南,地势相对平缓,土地肥沃,水陆交通都较为发达,所以贸易繁荣,商贾云集。
平洲洲府名为安丰城,更是平洲的重中之重,官府衙门,各地商会,大小帮派林林总总。书院雅阁,青楼勾栏,遍地开花,自也少不了鸡鸣狗盗之辈。
沈云这就碰上了。
平洲境内连着行了三天,这一日午后刚刚进了安丰城,就遇上了倒霉事。
沈云头回见到这么大的城池,正牵着马东张西望的时候,一个瘦小的男子似乎是喝醉了酒,踉踉跄跄地撞了上来。
初时沈云并不在意,甚至还扶了他一把,可是气机引动之下,随即发觉,怀里的东西已是不翼而飞,当下,沈云立刻出手,紧拉着那人的手腕,非得让他交出来。
沈云也是没有经验,否则以此时的身手,怎么会让人从怀里摸了去。
那人自然不认,于是两人在大街上相持不下,围观者越来越多,有好事的人大声叫唤,引的远处几位官差快步走来。
怀里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就剩的几两散银,沈云本也无所谓,此地人生地不熟,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虽然知道先生亦在安丰,师兄更是身居高位,可也不想因这种无聊事去麻烦人家。
自己练气已成,这些天除了赶路寻药,便是练刀行气,日日勤勉不辍,自觉进步很大,如此小事都搞不定,还要去寻人帮忙,这脸面也是掉的干净了。本想出手教训,见得官差已来,便歇了这个心思。
只是怀里还有一本太清道经,是唯一从先生书房中带出来的,真的算的上是孤本了,沈云看的极重,这样让人盗了去,自然绝对不肯。
僵持间,官差已到,旁人连忙散开,留出一条通道。
几位官差进的场来,略一打量,听得两人一说,心里已如明镜一般。
这些差人每天在街巷里巡视,干的肮脏事五花八门,去老实无靠山的商铺里催收例子钱,遇上良善的过客用各种手段打秋风,以缉捕盗贼的名义四处扰民得利,勾结本地不入流的帮会赌场提供便利分赃。早已练的一双火眼金睛,毕竟洲府之地达官贵人不少,眼神如果不好,惹了麻烦实在是担不起。
有时也会调解纠纷,维持治安,缉拿宵小,做些利民之事,总归是吃着皇粮,分内之事也是要干的。
来的几位官差,多数都是捕役,衙门里因着人手不足自行招聘而来,唯有走在前头膘肥体壮的一位官差是此地的公吏,是正经拿俸禄的。
沈云练气一成,整个人已是脱胎换骨,再也没有病秧秧的模样,虽然是风尘仆仆,但丰神俊朗的气质压也压不住,那个官差见他如此挺秀,身边又是骏马长刀,也不愿去得罪他,当下昂着头,斜视着那瘦小的男子骂道:“狗东西,皮又痒了是不?”
那瘦小男子连忙叫屈:“李爷,这回真个不是小人的错,小人不过不小心撞了他一下,他就不依不饶地拉着我。”
那官差又骂道:“叫谁爷呢?谁他妈有你这种孙子,老实点,别一天到晚给老子找麻烦。”
瘦小男子苦着脸道:“李.....大人,小人真的没有......”
话还没有说完,啪的一声,姓李的官差扬手就是一个重重的耳光,瘦小男子让这巴掌扇的原地转了一圈,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旁边几个捕役上去拿脚便踢,瘦小男子不停的哀嚎,可是根本没人理他。
踢的没一会,男子吃不住痛,大声叫道:“我错了,东西我还给他......别打了.....唉哟.....”
捕役们当作没听见,继续用力踢,等到男子声音渐渐低落,才停下脚来。
男子满脸是血,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正是沈云丢失的。
有捕役接过,递给李官差,李官差拿在手中掂了掂,问沈云道:“是这个吗?”
沈云应了声是,又说了包里的内容,李官差打开看了无差,便扔还给了沈云,说道:“出门上点心,瞧你这样子,也不是个普通人,怎么这么马虎。”
沈云有些不好意思,道;“头回来安丰,不识路,有点懵,实在是惭愧。”
李官差道:“自个小心些,你这是要去哪?”
沈云道:“欲往夕水街鹿井巷拜访恩师,只是街巷不分,只能一路寻问。”
李官差道:“倒也不是很远。”略一思索,索性卖个好,叫来一个捕役,让他领着沈云去。
沈云连忙道谢,留了姓名,跟着捕役前行。
走的些时,转过两条大街,穿过几条巷陌,终是到了目的地。那捕役指点清楚,便告辞离开,自行回去复命。
沈云牵着马,顺着门牌,找到先生住所,上前叩门,有老仆应声开门,见了沈云便道:“公子终于来了,老爷天天念叨,可是担心的很。”说完,便去禀告先生,先生得知匆匆迎出,两人相见都是欣喜万分。
书房中,清茗幽香,沈云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详详细细的告诉了先生,当然绝口不提师兄与真教之事,说之无用,徒增其忧,此事若发,牵连只怕不小,沈云自不会信口开河。
先生听的不胜唏嘘,不住的感慨,一会责备沈云不该死守书房,一会担忧大水淹城,一会替沈云修习有成欣慰,说起宛儿更是赞不绝口,埋怨沈云不早些带回家里见面。先生膝下无子,视沈云如自家子辈,所以甚为关心。
沈云听得先生絮絮叨叨,孺慕之情,油然而生,不论先生说的什么,都是一个劲的附和。
先生说起宛儿父亲,道:“秦镖主是个厉害人物,在索洲威名极盛,我也是早有听闻,可惜两人同住一城,却是无缘见面,你和宛儿既然两情相悦,就应当北上京城拜访,如有需要,我可亲自上门提亲,料来不会有什么差错。”
沈云听了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高兴,想起五师兄的伤势,便道:“谢过先生,此事倒也不急,哪天有事,再来麻烦先生。”
先生爽快地答应了,沈云又问道:“宛儿有一哥哥,为了救我得了重伤,非得一种名叫涅槃草的药材不可,先生你见多识广,不知有否听说过。”
先生想了想,道:“从来不曾听见过.....”看见沈云满脸失望,又道:“你师兄梁远山已经升任为平洲洲牧,掌一洲事宜,他隔上些时日便会来及此处,到时,我与他说说,看能不能帮上忙。”
沈云心喜,有如此之人帮助,比起自己茫茫然的瞎打听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忽尔又想起一事,自怀里掏出小包,拿出那本太清,双手呈给先生,道:“偌大的书房,只带出这么一本书来,真的是意料不到。”
先生接过书,看看封面,随手又翻了几页,讶道:“这本书,你却是从何而来,我去年找过一次,可是没有找到。”
沈云道:“不就在书房案几上嘛,压在左侧最底下。”
先生迷惑地道:“是吗?当真是老了,找到就好,你留着吧,当个纪念,这本书啊,后面写的我也看不大懂,和此书的主人一样神神叨叨的。”
沈云接过重又放回怀里,听的先生如此评价,不由得问道:“此书主人是谁?怎么个神神叨叨啊?”
先生不作声,似乎陷入了回忆,好一会才道:“有十多年了吧,那一年我任职于索洲育才司,长居洲城,那年冬天特别冷,大雪连下月余,干道上众多杂役没日没夜的清扫也是寸步难行,冻死者不知凡几,有一天放衙回家途中,在街角遇上一个年轻人,倒卧在雪堆中,奄奄一息,模样甚是奇怪,头发极短,衣着更是古怪,穿一件短衣服,样式从来没有见过,似布非布,似绸非绸,裤子愈发不能理解,臀后居然有两个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