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所在的青岩府隶属于索洲,离前线所在地并怀府不过八百来里路程。青岩府山多地少,故人口比较集中,府城内更是八街九陌,商铺林立。人群日日川流不息,不说琼楼玉宇,也是五光十色了。
沈云顺着街边走回了位于城北临近城墙的一个小院子,小院子是祖辈留下的,沈云记事起就一直住在这里,小时候的事情很多都已经没有了印象,只隐约记得在这个小院子里,也曾经有一个温柔的女人抱着还是幼儿的自己静静地凝视,微微的笑容是那么的美丽,温暖的怀抱总是有着淡淡的清香。
“那是我的妈妈!”沈云幸福的想。
可是能回忆的画面就只有这么多,真正刻在脑海里的总是廋小的自己衣衫褴褛的在雪地里与野狗争食,在雨电交加的夜里躲在墙角不敢入睡。小小的年纪早已尝够了世态炎凉,人心险恶的滋味。
生活只有继续,日子它总是不停的轮着来,小沈云也一样慢慢地长大,在十二岁那一年,他遇到了先生。
先生姓张,曾任职于索洲育才司副司长,执教多年,桃李遍及天下,年高离职后居于青岩,偶然一次遇到沈云,怜他年小可怜,把他带在身边,常常教诲,时时育导,沈云心怀感激,也是刻苦学习,终是慢慢明白事理,学有所成。
可终归是幼小时身子受了苦寒,埋下了病根,这几年虽然条件改善了许多,可还是时好时坏,干不得重活。
索洲的育才司,包括整个容国的教育有分两种学制,一种为文治,一种为武治。文治所学的自然是各类经书史记,以为王朝培养各级机构之人才所需,武治则是为王朝安邦立国之根本,甚至有学的好的入了真教法眼,那可是一朝青云起,万众皆曙目。从此入的教中习那仙人之术,哪里是凡俗间所能比较的。
不过据先生讲,其任职索洲育才司三十余年,也未曾出过一个得以入真人法眼之人,虽然是才华俱出,但离真人的衡量还是差的好远。
先生虽是执教文治,然在育才司多年,与武治接触也是不少,一些个粗浅的吐纳之术亦有所猎及,可惜沈云体弱,经脉细小脆弱,不堪可学,尝试了多次无功而返,便慢慢的放弃了。
沈云得有今日之福已是喜从心来,不能学武也无所谓,比起从前已是好了不知多少倍,哪里还会去纠结这些个事情,自小颠沛流离的沈云很清晰的知晓,有时放弃比坚持会更好!
沈云推开小院的门,院子不大,但是清净。沈云的家因为落于北区城墙根下,离闹市相隔不少路,故而居住的人家也要少些,附近居家的也都是贫苦之辈,整日里为生计奔波,也没人有闲心来打扰。
沈云大早去了先生处,此刻到家刚好是中午时分,先去水缸舀了口冷水喝了,冰凉的冷水直通到肚,沈云一个激灵人倒是清醒了几分。
呆坐了一会,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腹中咕咕作响,方才站起身来,去淘米煮饭,菜倒是不必做了,昨日剩了些咸鱼,腌菜,下饭是足够了,吃的省些,便是晚饭也有了着落。
沈云待得饭好,匆匆吃了,忽然想起:“如今事态即变,过不了几日便是人尽皆知,到时候再要买些衣食物品怕是有所不便,应该早早去买些来,有备无患总是不会吃亏。”
沈云这几年跟着先生学文断字,后来学有所成也会帮着先生处理些文案笔记,信书资料之类的事,先生也时常会递些碎银散钱,言之为笔费。沈云推辞不过,也知是先生一片好意,便收下小小心心的存了起来,陆续至今也有数十两之多了。
正想着要买些什么,便听的门外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沈公子在家吗?”
沈云听的叫声心中一甜,应声道:“在呢,可是采儿小姐。”
慌忙走去开了院门,门口正站着一个俏丽的小姑娘,手上提着一个食盒,见得沈云便笑:“我可不是什么小姐,喏,这才是小姐叫我送于你的,好沉呢!”边说边将手中的食盒递了过来。
沈云连忙伸手接了,心里喜滋滋的,看着采儿呐呐的道:“那个....那个....你家小姐....”却是说不出来。
采儿扑哧一笑,道:“那个什么呀?你倒是说清楚些。”
沈云红着脸,难为情的道:“替我谢谢你家小姐,我现在能吃饱,以后...以后不要再送了。”
“哦?你确定?以后不要小姐送你的东西了?”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哎呀,你可真烦,到底要还是不要,你自个和小姐说去。”采儿一脸促狭的笑容,竖起指头往前方一点。
沈云一惊,顺着采儿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俏生生的少女站在前边不远处,全身白衣,肌肤胜雪,明眸皓齿。初春的阳光披在身上,更是灿然生光。
那少女对着沈云嫣然一笑,柔柔的道:“你还好吧?”
沈云如痴如醉,轻轻的道:“你.....你怎么来了。”
采儿啐了一口,道:“小姐,人家好像不是很欢迎哦。”
少女笑着白了一眼采儿,对着沈云道:“我来看看你,你近来身子可好?”说着却又微微的红了脸。
沈云盯着少女的脸庞,只觉得耀眼生花,不可逼视,恍恍惚惚的道:“我很好....我很好....”
采儿吃吃地笑了起来,道:“沈公子,可别把魂儿丢了。”
沈云闻言大羞,受这一激,心神稍定,看着少女柔柔的目光,捺不住心中的高兴,道:“这天气还凉,你身体也不好,怎么出来了,我还想着明儿去你家门口,等着能不能碰上你。”
少女轻言道:“嗯,我没事。你还不曾吃饭呗,盒子里是家中厨子做的,带来给你尝尝。”
沈云只是看着少女笑,少女又道:“冷了就不好吃了,你先吃着,我跟爹爹说去教坊学女妆,得傍晚才回。”
沈云闻言又是大喜,打开了盒子,盒子里有四,五样小吃,糕饼果馅皆有,红的红,翠的翠,煞是好看。
沈云赤手拈了一个圆圆白白的糕点塞入口中,入口即化,满嘴清香,赞道:“真是好吃,你也来吃一个呗。”说着便将手中的盒子递了过去。
一边采儿又笑:“我就说了沈公子肯定说好吃,沈公子呀,你这一声赞也不枉费我家小姐苦苦钻研好几天哪。”
沈云惊讶的对着少女道:“你自己亲手做的?”
“嗯”少女甜甜一笑。
沈云满心欢喜,更是大口地吃了起来,吃了一半,忽然停下,道:“这些先不吃了,我留着慢慢吃.....”
“你若喜欢,我明儿还给你送来。”少女低着头轻轻的道。
“你明儿还能出来吗?太好了!”沈云喜出望外。
“嗯,这两天还能出来,过的两天便不行了,我爹爹说过两天要去京城...全家都去....”少女郁郁地说道。
“啊?”沈云目瞪口呆,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说道:“去也好,这青岩府怕是安定不了多久了。”
“我爹爹也这么说,你呢?有甚么打算?”
“先生明天要去平洲访友,师母,太师母同去,家中无人,我明天要搬去先生家中照看一二。”
“那我明日去你先生处找你。”
“好!”沈云看着少女娇美的脸庞,想着过两天就要各分东西,心中一阵难过,放下食盒,一步迈到少女身前,伸手牵住了少女的手,说道:“宛儿....”
少女立马红晕布满了脸庞,轻轻一挣,奈何沈云抓的不轻,未能挣脱的了,便也不挣了,任由他拿着,只把目光落在沈云脸上,两人双目相对,皆是说不出的欢喜。
半响,沈云才道:“你爹怎么就想着去京城了呢?”
“我也不是很清楚,今早才突然决定的,爹爹说京城里有一位师兄带信来让他去,爹爹一直想把镖局歇了另谋发展,这回怕是京城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
“哦,原来如此,去了也好,你爹爹本领高强,把偌大的一个镖局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份能耐屈在青岩也是不值当,去了京城,机会更多。”
“我也不懂,拼拼打打的我也不喜欢。”少女转过脸去,眨了眨长长的睫毛。
“幸亏你不喜欢,不然我这痨病模样你也不屑一顾呢。”沈云笑道。
“不许这般说自己!”少女转过头来,俏眼一白,看着沈云清秀的脸说道:“你怎样我都喜欢,自那日起....我心里便想着你.....”
沈云揉着宛儿的手,傻傻的笑着,想起初见宛儿的那天。
那是去年晚春初夏的一个下午,沈云从先生家中返回,回家途中要经过一段江堤,江名青江,穿城而过,江面宽达数百丈,平常水流却是不急,两岸绿树红花,绵延数里,也是青岩的一处风光景地。
沈云正埋头走路,忽听的有“扑通”一声落水的声音,随即“哎呀”短促的女声响起,沈云急忙抬头一看,但见前方不远的江水中,临近岸边有一抹彩色的衣裳浮隐浮现,沈云也不知怎么想的,一个箭步便冲了上去,然后潇洒的一个扎子跃向了那还在翻腾着的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