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楚再睁开眼时,已经不清楚自己这哪里了?是在有柳村?还是在家?那场记忆遗留下的东西一直在脑中,挥散不去,一时间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做梦,还是醒来。
想撑起自己平躺着的身体,但是只要动弹一下,这身上的骨头就如同油炸过的脆骨一般作响,身上的肉也像是被插入了钢针,是一种很难忍耐的阵痛,虽然只是偶尔疼痛,但仅仅是那偶尔一次,也是痛到吴楚想张口大叫。
眼前悬挂着几片树叶,根部被朱砂色的细绳捆着,吴楚不明白这种装饰的寓意,但仅仅几秒钟后,自己也就当那几片树叶不存在了。
因为,现在脑中已经容不下自己的思考,刺痛已经蔓延开,把自己的脑袋当做了观光点。
吴楚此时,什么也不想知道,自己在哪里不重要了,自己为何在这里也不重要了,甚至是被带到这里的更不重要了。
知道自己还活着就足够了!
吴楚费了不少力气才将胳膊抬起,是一对绑满布带的胳膊,被四块长木板固定住的胳膊,杂乱无章的黑布带紧紧的绕在木板上,如同一对生死相隔的恋人亲吻,见了一面后,便绝不想再分开。
吴楚又闭上了眼,自己只希望不再可以睁开眼睛,因为这个动作对自己来说也很累。
……
就在吴楚安安静静地躺着客栈里时,李广那边却根本不像吴楚一样轻松。
无论李广怎么求情,六位老者也不相信他的说法,虽然那对吴楚颇为和善的老者一直想着劝阻众人,但单口难敌六嘴,仅仅只说了一句话也被驳回后,老者便不想也不再开口了。
“七位尊老,楚兄是我救走的,我今日前来无非是想替他洗冤。楚兄根本没有理由去杀大岁,根本没有理由!”
“你能赢,这就是理由!”一黑衣看着捧着茶默默说道。
“我与他只结识了三日不到,他怎么会为我如此这般所为。”
“不管结识几日,他毒杀了村人,便是死罪。”
“这箭是他掷,这人便是他杀!”青衣老者眼神充满了愤怒?
“但这箭是我射出的箭,我也有一半的责任。”
“李广,何必替一个外村人承担罪责。眼下村中老少,无一不想将他碎尸万段,即便不是他杀,这大岁的死也需要个交待,总不能让罪名背在他或者自村人身上吧?”一身材瘦高的老者想打圆场。
“昨日你出手救走他,打伤了不少人,便是大罪,这村中已经有人说了闲话,这有柳村不能因为一件事,伤了百年来的和气。”眼睛如同秃鹫一般老者,朝着李广这边说道。
“眼下村中关系紧张,支持大岁的想给他报仇,支持你不忍心看你遭冷语非言,其他人也是如同墙头草,只看风哪边吹得更紧。”秃鹫老者叹了叹气,精锐的眼神中多了一丝无奈,虽然仅是一瞬间,但也被李广察觉到了。
“可是,让他背罪,我绝不同意。”李广突然站起,眼神尽力的同时看着这七位老者。
“你休要快言快语,眼下他就是凶手,没有背不背罪这一说法!”青衣老者将茶杯击桌,杯子随机滚动落在了地上,碎成了一块牡丹状。
“尊老,倘若今日非要让他伏法,那即便我死,也不会说出他在哪里。”李广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随后便死死地盯住了青衣老者。
“你还嫌这村中不乱吗!”秃鹫老者气得将手中的拐杖猛敲了几下,地板被震得发出了声响,恨不得将木杖吞噬。
“李广,别忘了你也是这有柳村人,也别忘了你爹是如何死的!”瘦高老者起身指着李广说完,又坐了下来。
李广当然不会忘记父亲是如何死的,那年父亲狩猎归途,见一外村打扮的人被巨熊追赶,一直在呼救,虽然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心中的那股正义感和怜悯感,击碎了刚才了想法。
自己父亲精湛的射术,仅是在一片树叶落下的时间里,便教育射出四箭,每一支都如同被事先安排好了一般,射在了巨熊的嘴中,那熊先是摇头哀嚎,随即倒地,嘴中发出着类似于婴儿刚会说话的声音,虽然沙哑,但是也是极度的悲伤感。
父亲走进后才发现巨熊的眼中留着泪水,如同细水从泉眼流出,已经将眼睛周围的棕毛润湿,这一刻,他仿佛觉得这只熊不是动物,而是一个受伤哀求的人,用损坏的喉咙,尽力发出最后几声呼救,希望能被人听见。
刚才所救之人谢过自己后,转身就走,可自己父亲那天生的猎人,便是深林中的谛听,那人黑布带中的噗噗声,即便很细微,但还是没有逃过父亲的耳朵。
父亲叫住了那人,想要他把布带留下,但那人撒腿就跑,虽想追赶,但耳边的闷吼声已经将自己的父亲牢牢的定在了这里,那一刻,父亲才知道自己是才是凶手,是如同杀人一般的凶手。
身后的巨熊淌干了最后一滴眼泪,父亲心中最后的一点希望,也随之流走,父亲把下了自己射出的那四支箭,每一个动作都如同像是自己在给自己当刽子手,把出的每支箭都像是马上就要砍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刀,自己刚才杀了两个人,那不是巨兽,是两个活生生的人!
将巨熊埋好以后,便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回到了家里,李广上去询问今天的猎物,却得到了一个恐怖的答案,一个令自己胆战心惊的字眼。
“我自己!”
当时被自己父亲吓得哇哇大哭,但父亲蹲在地上抚摸着自己的脸,嘴中一直喃喃着“欣儿”“欣儿”……
李广知道那是自己早逝母亲的名字,虽然已经记不得母亲容貌,但每隔一日,父亲便会搬一把木椅坐在院中,怀中抱着自己,讲述着母亲的故事。
李广被父亲的动作和语言刺激到了心中最薄弱的部分,一种儿子与母亲天然的感情迸发,随即便抱着父亲哭了起来。
“娘!”
那一天晚上,自己的父亲悄然的走了,没有一丝痕迹和声音,一个人死得时候必然是经过内心的挣扎,即便是肉体的上的痛苦也会让自己喊叫,但李广一整夜都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等到,自己醒来看到桌上的书信后,便一切都明白了,虽然毫无文采可言,但作为一份遗书,却每一画都如同巨锤,自己每读一个字,便被狠狠地锤击。
眼泪已经打湿了那张淡黄色的纸,那张夹杂着悔恨与痛苦的纸,李广看完后,没有发出哭声,虽然眼泪不停在流,但仍然不愿相信父亲是这样离开了自己,一个天生的猎人应该死在猎物手中,但却死在了自己手上,而且是最痛苦的死亡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