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支烟,您行行好!”
“你可真有意思!人家都是讨饭吃,你倒讨烟吃!”
“给我一支烟,我给你说一个故事!”
“一个臭要饭的,能有什么故事?”
那位二十郎当岁的小青年走后,我给了乞丐一支烟,帮他点燃后,准备要走开。
“你认识立冬吗?”
“立冬?”
“你肯定不认识!立冬是位女孩,她并非因为是在立冬出生而叫‘立冬’…”
她并非因为是在立冬出生而叫“立冬”的,也非是正好在那一天母亲怀上她。
“叫个什么名字呢?”母亲叹息着,
“这大夏天的,总希望凉爽些,就
叫‘立冬’吧!”
就因为父亲这句话,立冬,就算有了自己的名字了。
立冬长得不算太漂亮,要说她不漂亮,跟一般人比起来又颇有风味,而且,她极耐看,所以,等她长到十九岁,来上门提亲的,比别家姑娘的都多。
“立冬她娘,赶紧让她订婚吧!我们闺女只能挑她拣剩下的,她早一天结婚,俺闺女就早一天也头一个给我挑挑女婿!”
“就是!就是!”
“李姐姐说得对,赶紧结婚,赶紧结婚!”
“我也想她早结婚,她看不上眼,我有什么法子?哎!干着急!”
为了婚事,立冬有时会跟母亲吵嘴。母亲的意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否则“成了老姑娘,谁还稀罕你”。立冬有自己的苦衷,她何尝不想早日嫁人?可是,她希望自己的另一半,起码是要能够跟自己聊天的人,嫁谁,还真不一样!
立冬高中毕业就没再读书,原因有二:于她,被录取的大学不咋滴,上,还不如不上;于父亲,迟早是别家的人,供她到高中,已经仁至义尽了,还要念大学?那可是上万啊!不划算!
立冬爱好文学,尤其喜欢读书,读得多了,自然生出了一颗不安分的心,憧憬过太多浪漫。现在,你让她嫁给一个连“憧憬”都不知道的人,想想就荒唐!
她决定去外地打工挣钱,这理由冠冕堂皇,父母觉得立冬“还挺懂事!”就把婚事暂且搁下了。
二十岁的时候,立冬结婚了,她嫁给了一个只有她认可的“作家”。
作家比真作家都热爱写作,偏一个人的成就不能用热爱程度定等级,这是他一生苦恼的源泉!作家遇见并最终跟她结婚,不为别的,就因为她喜欢“拜读”他的文章,而且,每篇都看、每篇都喜欢!她会收集他写给她的所有手稿,说是“等着吧,迟早有一天,我能用它们换一栋好大好大的大房子!”
就为这句话,作家同他结了婚!作家的逻辑是这样的:这女孩儿让我重拾了写作的信心,只要有信心、坚持地写,就一定能成就一番伟业!
他们结婚了,在相当一段日子里,作家的故事一篇连着一篇,几乎都是热烈、愉悦的整个世界。他把她的一切故事都诉诸笔端。后来,她不干了,作家百般劝慰,她只有一句:我应该有自己的,或者我俩的隐私!
作家一再强调,他所写的,都是艺术化了的,只保留着故事最初的大的轮廓。立冬仍不妥协,毕竟“读得多了,大家就会相信!”艺术也成了真实。
作家的作品,慢慢少了,有时半个月还不能出一张稿,出来的,也是强颜欢笑,连他自己都恶心。
凭着这股愤然,他的作品开始桀骜不驯、怨天尤人。这是他最深恶痛绝的!
立冬有些担忧她,希望自己的多陪伴,能重新找回自己被当女儿一样的照看,结果,更糟糕了!
“你这是在限制我的自由!”
“我只是…”
“别说了,让我们都静一静!”
立冬开始神经质了。有一回,作家晚上去上厕所,立冬翻个身不见了他,就赶紧打电话给作家。
“你去哪儿了?”
“在拉屎!你说去哪儿了?!”
“那你也不告诉我一声!”
作家愤怒地挂掉电话,手机上显示着,凌晨一点五十二分。
作家重新躺回去,立冬把他抱得紧紧的,流了很多的泪…
没过多久,她做了一个恶梦:老公趁着她熟睡的时候,连个离别前的吻,甚至,回眸都没有给她,就拿上包,悄悄地走了…
客厅留有一张纸条:
立冬:
我们的生活不该这样!我要出去走走了,你不要等我,我不清楚自己,还回不回来…
过客
立冬梦到作家从此再也没有回来,到现在,已经三年多了。
等她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三天的事了。
“她算完了!”
“可怜的人儿!”
立冬忽然就醒了,吓得她娘一屁股坐在地上,面条洒了一地。
“娘,我怎么在这儿?”
“你不记得了?”
“什么啊?我记得今天老公要带我出去…”
“别叫他老公!”
“娘,你怎么了?几点了?哎呦!都要一点了,我得回去做饭,不然他又要吃饼子了!”
母亲不让她走,她笑着说下次带他一起回来。母亲见留不住她,就跟她一起回去。
回到家她才发现,这不是梦,却比梦更可怕,客厅真的有一张纸条,老公,也真的走了…
三年了,每天醒来都是因为这个噩梦,她每天娘家、自己家的往返。
立冬,从此疯了!
但,没有一个男人不喜欢这样的疯子!
“你告诉我,老公在哪儿,好吗?”无论遇见谁,她都要去问,
“老公?不就是那个每天都抱着你睡的男人吗?”
“对对对!你认识他!他在哪儿?”
“你找不到他?不可能啊!”
“不骗你,找了好久了!”
“那我问你,他是不是喜欢抱着你睡?”
“没错!”
“那么,你也只让他一个人抱对吧?”
“那是!”
“也就是说,抱你睡的就是你老公!”
“你说得挺有道理,但是,我老公呢?”
“跟我走吧!他肯定在床上等着抱你睡觉呢!”
“还真是的!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就是那个每天抱着你谁的男人?
你认识!他在哪儿?求你告诉我!
别急嘛!只有你老公才能抱着你睡,对不对?
骗一个女人,从来不是难事,何况一个疯子。
越来越多“热心的”男人都自愿帮她找老公了,她也经常如愿以偿地找到了自己的“老公”,只是,娘变坏了,天天打自己老公,还骂骂咧咧的。
立冬怀过多次,最后都在怀上的地方流了产。
作家在第四年,回来了。因为他的思念。立冬的爸妈一棍子把他打出家门…
他不愿走,藏在玉米地里,期待能再见一次立冬,却无意听到立冬跟她“老公”的对话。
“老公,你去哪儿了?我找你好久了!”
“哎呦!哭什么你!该流泪的地方不流泪,不该流泪的地方瞎流泪!啊——”
“血…老公,你头上流血了…”
“立冬!”作家紧紧抱着她,
“老公,你去哪儿了?我找你好久了!”
张家大妈的儿子死了,死的时候,身上光溜溜一丝不挂,大家似乎都明白是怎样一回事。
“妈呀!这疯子,还会用砖头砸人!”
“我以后可不敢再帮她找老公了!”
“你平时不挺热心吗?”
“保命要紧!”
张家匆匆埋了儿子,也不敢太过大张旗鼓地办丧事,从此,张家儿子成了一个笑话:骗疯子上床不成反被疯子给打死了…
“作家呢?”我把剩下的烟、火,一并递给他,
“作家?谁知道呢?说不定跟我一样,四处乞食!”
乞丐笑着笑着就把头低了下去,我走了,不忍看一双无声颤抖的男人的肩膀…
立冬,她的名字叫: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