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的人,想象不出富贵人家的奢侈。京城有三大富豪——赵无垢、钱胜与孙复。
孙复为博次子一乐,摔坏玉器无数;钱胜家用之物全是银器,所有银器,无论碗筷或银凳,他只用一次。
但孙复与钱胜每同人语,皆推赵无垢为尊。关于赵无垢只有一则传闻——
赵无垢家烧火的火引子,用的都是一万两的银票。
赵无垢妻妾成群,成群的妻妾,给他带来了二百零七位千金,第二百零八个,终于得了个儿子。孩子出生那天,赵无垢让人把一箩筐的十万两的银票抬上京城第一高楼,然后像倒垃圾一样往下倾倒。儿子出生在牛年,所以,赵无垢为城中所有同一天出生的孩子每人打造了一个大金牛——金牛完全按照真牛的比例打造。
红山派,以三刃红枫暗器著称。三刃红枫,纯精钢制成。每一刃又有三棱,锋利无比。没有练习过的,就算是江湖成名已久的周当家的也不免伤了手。
三刃红枫最厉害的一式叫“洪波涌起”。此式一出,敌人仿佛落入大江之中,三刃红枫如波涛般一层层袭来,就连当今轻功第一高手云里燕都感叹——当今之世,无人能在这一刹那逃出这个红色的圆。
红山派的门规很奇特——掌门不死,绝技不现。吴星雪今年整一百岁,他的两位高徒,年龄加在一起有一百五十多岁了,还是使不出那一招——洪波涌起。
剑,和玉一样,为君子器。刀法再了不起,三流的剑客也敢对他嗤之以鼻。
现今刀法首推郑王,郑王不是称谓,是郑入羽、王岳涧的合成。郑王二人都佩服对方的刀法,引为知己,终日切磋,互有胜负,而今八年有余。究竟二人孰高孰低,江湖无人知晓,他们二人,也不甚清楚——没有殊死相拼,谁也没把握站到最后。
即使用剑已达化境的轻风子,对二人刀法也尤为推崇。郑王之后,刀,这个兵器,终于慢慢被人们所接受。
每年初春,万神医家最热闹。来门前献礼者络绎不绝,无论名门正派,还是邪魔外道,都赶在这时候来给万神医献礼。这个时节,大家相约暂时忘却江湖恩恩怨怨,一切,等过了初春再说。
献礼的人,自觉排成一列,排到一里之后,从第一列右侧再排一里,此以此类推,一般要排到第十七列。
万神医就手摇着把扇子,躺在摇椅上。每个人逐一自报家门,然后把礼物恭恭敬敬地在万神医门前摆好,离开,万神医自始至终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大家也不甚在意,偶尔,来了老朋友或者武林名宿,万神医才挥一挥手示意下。
天底下的医生多如牛毛,真正能起死人而肉白骨者,只有万神医。行走江湖,刀口上添血,受伤是家常便饭,谁敢保证明天还能睁着眼呢?
万神医敢!
但万神医未必就会帮你把眼睛睁开。万神医只在夏季每日午时问诊,过了午时,立刻就收手,说停手就停,哪怕你的伤只剩下最后一针,他也不管。
万神医只医疑难杂症,以能治世人所不能为乐。谁也数不清他到底曾救过多少人,但是,三人行必有一人得过他的恩惠。
万神医有个外号叫“气死阎罗”,所以他才改夏季正午时问诊,夏季阳气盛,正午时尤甚,这时候从阎殿捞人,不怕来小鬼作祟。
初春献礼,为的就是夏季的午时。万神医看病分文不取,这等于对天下人一视同仁。钱与势好比人的衣着,不收钱,等于扒光了大家的衣服——大澡堂里,大家都一样。
大家每天早早来依次序等候,总有排在午时之外的人。
万神医过了午时不再出手,幸而他不是个哑巴。假如你初春献过礼,那么,未申时万神医会口帮你治病,一望二问,然后告诉你怎样做,但他只说七分,剩余三分却不说。
夏季,正午时,赵无垢。
赵无垢之子无故昏迷,日渐消瘦,半载后,八岁的孩儿童,剩十斤重,奇怪的是呼吸如常,却不见脉搏。万神医取刀,开其腋,除瘤两枚,复缝其体,又灌一棕紫药丸,须臾,赵无垢之子醒转过来,说饿了,吃下了整整半头牛,第二日,他长到了六十斤。
吴星雪饮酒必食花生,微醺之时,食花生未嚼而滑入喉咙,一口气没上来,活活把自己给卡死。可是,他还没选定传人告知“洪波涌起”秘笈所在。
吴星雪已死去半日,弟子们想让万神医给他们追回半日阳寿。
万神医片刻刺了吴星雪二十多针,接着锤其胸部再三,吴星雪就醒来了,半日而复毙。有了这半日,红山派才算保住了自己的镇山之技。
郑入羽、王岳涧四十岁时,都觉自己刀法已臻自己平生极致。两位刀痴,为了探究刀法的最高峰,决定来一场生死之战。
唯如此方能逼迫自己创造出绝世无双的刀法。一旦动起手来,必然会有一人受到重创,甚至为此付出生命。
所以他们决定在夏季仲夏万神医门前比试,子时开始,六个时辰,足以分出胜负。
大半个武林来观战,那一天万神医家门前每人排队候诊。
午时马上过去的时候,郑王两人的比武终于结束,郑入羽的刀劈入王岳涧脑袋一指深。此时郑入羽也是强弩之末,除了眼睛,全身再无法动弹,也辛亏如此,这一刀之下才保全了王岳涧的脑袋。
天下英雄神情紧张,恨不得把自己的脑袋给王岳涧补上去。万神医打了个哈欠,慢慢走将过去,嘴里嘟哝了一句“好好活着不好吗?干嘛拿生命开玩笑?搅得我一夜未眠!”
话音未落,王岳涧的伤已痊愈矣。
据说万神医活了两百多岁,至于多了多少岁,谁也不清楚,他死的很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