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响人倒。
倒的只有毛班长一人。
毛班长开的那一枪说来也怪，擦过夏天的发梢，没入棚屋的木梁，再打在圆弧状站台壁上，经过几次反射，最后叮当落地，正好落到了毛班长的面前。
而龙涛开的那一枪不知道飞哪去了。
至于毛班长，是被吓倒的。
“夏天你没事吧。”吴全站到了围观人群的前方。
“没事你个大头鬼，妈的全站长，你的站治理的还不错嘛，什么人都有？”
“哎呀老熊，咱们这是非常时期，选人用人不够周到嘛。”
“就是非常时期，选人用人才得面面俱到，不是什么渣滓都能进入我们革命队伍的。”队长看了一眼正给夏天扭正鼻子的龙涛，低声说：
“这小子不错，讲义气，我要了。”
吴全站长头微微一侧，也小声应到：“我知道他不错，我早就把他给夏天了。”
队长点了点头。刚想说话，那边的龙涛喊起来了。
“打肿脸充大头儿子，没有大头装大头，老子是好惹的？我告诉你，我打击环线反对霸权打倒新地下帝国主义突击队第四小分队副队长是好惹的？”
“现在背的这么溜？还有，是打肿脸充胖子，死要面子活受罪。”夏天捂着鼻子说。
龙涛趁其不注意，用力一掰，把鼻子给扳直了，夏天疼的鼻涕眼泪一把流。
“杂种操的，我今个非要看看你是个什么种！跟谁装他娘的屁眼儿没疤拉！”吴全望向大熊队长，仿佛在说：你看我骂的咋样。
看到队长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行了，把这几个人带走，发配到电厂，守几天夜，出任何差错就提着头来见我。至于你，对就是你，毛班长是吧，你就不用去电厂了，督查队呢，来，按律法整治。”
一旁的守卫点头哈腰，直道站长英明，吴全回身怒骂：“你不说话我还差点忘了你，你这武器是怎么代管的？他们三把手枪都是哪来的？去，把那两把手枪缴了。”
“两把？”守卫不解。
“养你这废物有鸟用，养只猪都比你脑筋动的快。龙涛，干得不错，还懂得随身带把手枪保护夏天，嗯不错不错，升你为二星士官！星就从他们几个身上拿吧。”
龙涛不解，这一天大起大落像坐飞机，来来回回脑瓜子也有些晕乎。“那夏天...?”
“……你他娘的也傻了？你还能当他队长不成？夏天也升一级!其他人都给我散了，这什么时候了，还喜欢看热闹？朝阳群众啊，滚去干活！”吴全的大嗓门震得耳膜嗡嗡响。
围观群众如鸟兽散，市场又恢复到往日的平静，推销叫卖自己的声音又开始此起彼伏了。
队长和夏天挥挥手：“打得不错，之前在队伍里畏畏缩缩的，现在像个汉子，不错，吴参谋长的眼光不错.....没事，散了吧，去做你该做的事。”
夏天还想追问，但队长忙不迭择路逃跑了。
“看来有什么事瞒着你呢。”龙涛在一旁若有其事单手托腮。
“赶紧走，不是要挑人吗？”夏天言毕便转头就走。
怎么和自个队长一个样，说完话就跑，龙涛心里琢磨。
组成市场的月台大约有两百步长——可以明显看出是人为拓宽的。墙壁和柱子的大理石都涂成了彩色，大部分是黄褐色的，但有些地方是白色的，也许是不愿地下铁隧道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黑。车站上装饰着厚重的金属板，这种金属板随着时间的推移已经变黑，几乎看不出上面的标志。天花板被火熏得漆黑一片，墙壁上点缀着许多用油漆和煤烟画出的符号，或者描绘着原始而淫秽的画面。在一些地方，大理石上有大块大块的碎片，金属板凹痕累累，刮痕严重。
穿过‘人才市场’，在大厅中央的右侧，穿过一段很短的楼梯，越过站桥，你可以看到车站的第二个大厅。夏天也想在那里到处转悠，但他在铁墙前停了下来，铁墙有两米高。
几个人靠在栅栏上，站在铁墙边上，是熟悉的穿着作训裤的混混。其中一人把机关枪夹在两腿之间，另一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他们平静地交谈着，然后相当客气地告诉夏天，要进入这边的市场得花他两块，然后他要回来还得付同样的钱。
龙涛说，这是站长的主意，那边的市场因为涉及装备、食品和各种稀奇古怪的地上物品，靠人手不足的士兵是管不过来的，只得聘请这些原来就一直生活在这里的混混，好在这些混混也乐于看到他们被官方所承认，也名正言顺的看守这里并维持秩序。站长也默许，他们收取一些以供营生的过路费。
夏天从先前的经历中吸取了教训，他没有对价钱的公道性提出异议，付了钱便进去了。
他绕了一圈，仔细研究了一下货摊和集市，一路走到车站的另一头。大厅的尽头有一个真正的餐厅，设在一个宽敞而整洁的绿色帐篷里。帐篷里面的几张桌子上放着有玻璃罩子的蜡烛，蜡烛旁是鲜艳盛开的不知名塑料花朵，整个帐篷舒适又迷人。
“一会再去市场吧，我想休息一会。”夏天被餐厅所吸引。
坐在里面的人们都举止不俗，衣着光鲜的军装，不乏几名四星五星的高级军官。很显然他们都是重要的人物。他们小心翼翼地切着炸得恰到好处的猪皮，焙着渗油的脂肪，他们不慌不忙地把切好的小块送进嘴里。
最柔软的猪肉和着烫烫的蘑菇进入你的嘴唇，建直门站的战士食堂只在节日的时候供应这样的食物，但从未如此美味过。与此同时他们沉着地交谈着，谈论着事情，有时则用好奇的目光礼貌地看夏天一眼，并朝夏天点点头。
“看来事情已经传遍了。”龙涛说道。
“什么事情。”夏天无意识地询问。
“就是你是我们的宝贝。”龙涛略带肉麻地说。
那些食物的价格当然高昂，他必须拿出十块兑换券或者十五颗军用子弹放在厨师兼老板的肥大手掌上——接着他就后悔自己向食欲屈服了，但无论如何他的胃是心满意足了，所以头脑里质疑的声音终究还是弱了下来。
酒杯里的液体清爽又甘甜。是的，只需要额外的一块钱，就能换来的是一瓶闪烁的仙酿，让你在这不完美的世界中重拾一种失落的和谐。
“这是自制的可乐，战前地上最为畅销的饮料。”
夏天和龙涛小口小口地抿着可乐，这几天以来夏天第二次安静平和地自处——上一次则是在床上。他试着回忆发生过的事情，弄清楚已经去过的地方，以及将要去的地方。他其实不愿离开自己的队伍，只短短在这队伍里待了一周，他竟有些舍不得，当然，他也想到了他的养父，距离上次一别已经过了一个月地下时了，他还好吗。
“等时机成熟的时候你会找到我的。”他还记得养父这么说，接着就是几周的入伍训练和出发加入先遣队了。
夏天不愿再去想了，他打算继续慵懒一阵子，他疲惫地注视着餐桌上的玻璃罩子里舞动的小火苗。
“就这么坐会吧，就一小会。”夏天对龙涛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