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搂着云裳在城中飞来躲去,从地面往上看,天空就像一张白色的桌布,上面沾了一块肉末,后面有无数的蚂蚁和苍蝇追了过去。
老头像一只饥渴的癞蛤蟆,一路在屋顶上跳着追着,一路嚎啕大哭,后面的观众越追就越是好奇,纷纷瞪大了双眼,捂紧了嘴巴,生怕看漏什么,又怕惊乱了什么,只无声无息追着。
不一会儿就到了河边,唐宁心思一动,对云裳道:“我们下去。”
两人飞得极快,风声灌耳,云裳听不太清楚,大声道:“你说什么?”
唐宁便把脑袋往后一仰,他个子较云裳稍矮,只能贴到云裳脖子,嘿嘿笑道:“我们跳到船上,看那老头往哪里扑!”
唐宁说话时,热气便往云裳身上吹,顺着脖子往上吹到耳朵里,痒得云裳的浑身一颤,咯咯笑道:“是个好主意!”说罢紧紧抱住唐宁俯冲而下。
老头见两人登上小船,便四处张望,一群看客也落在岸边屋檐上,左右张望,一个矮胖的男人张开香肠一样又大又油的嘴巴大声怂恿道:“这不是更好,你直接往那小娘子身上跳呀!”
老头本还苦思要怎么在旁边哭诉,忽闻此言,心中恍然,何不直接抱住她,一边缠绵一边求她?于是身体下沉,四肢伏地一蹬,嗖地一声从屋顶朝小船飞射过去。
“这老头疯了?”唐宁一眼就看出他要把小船撞翻,旁边划桨的小哥和船里的客人吓得面色苍白,唐宁不好将他们弃之不顾,便以真气吹风,同时双足吸住船板,狂风呼啸而起,将唐宁猛然推开,便也顺势将小船调了个头。
老头来不及改变方向,一个扎进了水里,砸出丈高的水花。还不等水花落下,老头又顶着小船冲天而起,小船立即在空中翻滚五六周往岸上砸去。唐宁与云裳立即分头飞开,以真气为丝带,将飞出的船夫和乘客缠住,以免他们摔到岸上。老头见两人分开,心中大喜,立即嚎啕大哭,扑向正分心救人的云裳。
见老头为了纠缠云裳竟出此狠招,伤害无辜,唐宁再也忍不住愤怒,将那两个乘客丢入河中,一刀劈向老头。
老头感知到后方杀气,急忙回身挥动拐杖招架。老头并非等闲之辈,这看似寻常的木头拐杖在挨了唐宁一刀之后居然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唐宁一刀不成,再出一刀,因这老头并未犯下杀人大错,唐宁也不愿全力出击,只试探性的出刀,逼老头束手就擒,可老头老奸巨猾,立即瞧出唐宁心思,装作道行低浅的模样,每招架一刀身体就顺势一歪,且战且退,渐渐被逼到了地上,刹那间老头真气爆起,踏破地砖无数,猛然飞起一棍,唐宁大吃一惊,来不及提气,虽以金刀招架,却被连人带刀一齐震飞到了对岸,还撞碎店家的摊子和许多花瓶,惹来掌柜一阵尖叫和屋顶看客的一阵阵嘘声。
唐宁从店中冲了出来,他既愤恨这老头,但更愤恨这两岸的江湖看客,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咧着嘴巴,吹着风,睁着两只大狗眼看着老头撞船伤人却无动于衷,甚至还在那里指指点点,好似在看别人下棋,他们就在一旁凑热闹当狗头军师。
虽然心中有恨,但唐宁也不可能真把矛头转向他们,他发出愤怒的疯狂咆哮,举起暗淡无光的金刀斩那老头。老头以为唐宁的刀还是软绵绵,却不料唐宁动了真怒,竟以十成功力劈出绝命斩。
绝命斩甚是奇怪,它起招时毫无杀气,却能破除一切摄人心神的诡计,它真气内敛,以致旁人看不出威力,它根本没有变招,只是简简单单的当头一劈,却拥有极强的爆发,若是道行相当,便几乎无法阻挡。
老头道行不错,可他狗眼看人低,以为两三成真气便足以将唐宁再次打飞出去,直到他看到自己的拐杖瞬间被劈成两截,平平无奇的刀锋到了额头才爆发出凛冽的杀意,这血腥残酷的杀意仿佛令他身临战场,在积血成湖的大草原上,残肢内脏铺地,在无数秃鹫掏心挖肺的尸山血海中,有一个男人浑身挂满血肠,沐浴无数人血,他手拄金刀,缓缓站起,在深红的血污中睁开了一只黑白分明的老眼,充斥着仇恨、悲愤和绝望。
“大黑!”
云裳见状不妙,疾呼他的“名字”,可唐宁的眼鼻口耳均已被绝命斩的憎恨与愤怒所蒙蔽,完全不为外物所动。
“呲!”
剧烈的切割声顺着金刀传入手臂,顺着手臂传入脑海。
滚烫的鲜血溅了唐宁一脸,可当他双眼重新看清时,看到的却是云裳姐。他的金刀停在云裳的腹中,而云裳的肩膀至腹部全是鲜血,上半身几乎被砍成两半。
两岸观众看到此处,纷纷发出激烈的喝彩,叫好的掌声传遍隽永河。
原来在老头即将被一刀两断时,他身旁的云裳见老头呆立不动,也不知以什么诡异的法子突然和老头换了位置,急切间云裳想要躲避,但为时已晚,被唐宁一刀从肩头砍到了腰间。
那喷溅的鲜血如白天被迫干家务,晚上还要忍受如雷鼾声,但仍会被丈夫无理打骂的农妇泼洗菜水一样,带着一腔不敢发泄的怨气,用粗壮的手臂和强劲的腰肢,像对着空气吐口水一样奋力泼了出去,“啪”的拍击声比醉酒的丈夫抽她耳光还要响亮。
点点血滴如怒放的昙花,刹那芳华之后,在云裳身后的白墙上喷出一幅生动的春汛暴雨图,只是这鲜红的血液不如黑墨有气势,往下流出许多线条后,反倒有些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淡淡哀怨了。
如此生动鲜活!转折不断!变化多样!不知比那戏园子里纸刀蜡枪的假把式强了多少,不由得让人拍手叫好!
云裳却并未生唐宁的气,那喷满血珠的面纱里反而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她想伸手摸摸唐宁的头发,但颤抖的手臂尚未抬起便与她的身躯一并倒下。
老头看着云裳往自己身旁倾倒,立即往她尚且完好的部位使劲儿抓了一把,但稍一用力就摸到了盆骨,想来这女人的身体也只是看着纤细曼妙,入手肯定疙疙瘩瘩,经不起把玩。
老头顿觉索然无味,向两岸观众热烈挥手,以表谢意,同时又遗憾摇头,表示这女人质量不高,中看不中用。
众人看完这出戏,慢慢看回唐宁饰演的男主角。
见少年抱着少女跪在满地的血水上发呆,众人心中忽然一阵阵凄冷,纷纷摇头哀叹,不忍再看,各自离去。偶尔有几个好心肠的还飞到一旁,从河岸砖缝里摘一两朵不知名的小花,放到云裳身旁,又对唐宁说几句常用的老话,劝他节哀顺变,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