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掌门果然年轻气盛,我们这些老骨头当真比不了。”武洪眯着皱眼,负剑于身后,慢吞吞道:“假以时日,金刀门必定傲视群雄,天下五宗就要变六宗了。”
龙沽云拱手道:“武前辈谬赞了,龙某只是顺天意尽人事罢了,从未想过要与贵派相提并论。”
黄断秋哼道:“武洪师弟此言差矣,他金刀门想的仍是天下五宗,只是……要我灵虚剑派从五宗除名罢了!”
武洪道:“此言怎讲?”
黄断秋道:“你我,还有聂师弟三人都是五代独苗,如今我们的独孙被害,那横秋河昨夜又想刺杀少掌门,不就是想除掉我灵虚剑派的青年俊杰,断了我们这些老东西的后吗?”
聂云谦暴怒道:“他敢!我孙儿孝顺忠厚,昨日惨遭那横秋河残忍杀害,今日,我聂云谦定要血洗金刀门!”
武洪点点头,黄断秋怒目圆睁道:“我孙儿良善老实,竟遭此毒手,龙沽云,你要如何谢罪?”
龙沽云皱眉沉默片刻,道:“静儿,去叫你大师兄来。”
肖静正欲动身,杨言之却忽然醒转,虚弱道:“大师兄昨晚下山,至今未归。”
龙沽云面色不变,看向灵虚剑派三位长老道:“孽徒下山去了,三位前辈可知去向?”
三人冷笑,老余忽然将腰间挂着的包袱解开,滚出一颗人头,正是金刀门大师兄横秋河,江湖人称金刀少侠,因其嗜好金桂酒,每逢秋季便前往桂花泉寻酒,故有金秋客之名,相传横秋河与桂花泉一位奉酒姑娘相识相恋,但横秋河立志要一生诛邪除恶,注定漂泊无依,两人自知命中无缘,只在金秋饮酒一会。
老余盯着龙沽云,讥讽道:“兔崽子不自量力,竟敢夜袭我少掌门,幸有黄长老在,将这恶徒当场斩杀!”
金刀门众弟子哗然,唐宁如坠冰窟,提刀要冲,却被杨言之一把抓住。
“师弟,你若再这么冲动无知,将害死金刀门上下所有弟子。”
杨言之说完,又连连吐血,唐宁急得眼泪涟涟。杨言之喘息片刻,又道:“大师兄走之前嘱托我,要我好好照料你,不要让你也做一个他那样的蠢人……咳咳!”
“大师兄不蠢,师兄你不要说话了,好好休息啊!”
“大师兄是大豪杰,可惜时运不济,师弟……你不同,你一直都机智过人,切不可冲动行事。”
唐宁点点头,抹干眼泪,四顾不见昨日那个少掌门,指向老余疾呼道:“你们三个老东西全被他骗了!杀那三个家伙的不是我师兄,是他!”
武洪不动声色,聂云谦咆哮道:“兔崽子,老子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正欲出剑,却被黄断秋制住:“听他说。”聂云谦诧异道:“老余侍奉掌门多年……”
“听!他!说!”
聂云谦闭嘴,老余却直扑唐宁而来,黄断秋弹指一石,老余急忙招架,但仍被击飞数丈,双臂震颤不已。
老余震惊道:“黄长老,您这是做什么?”
黄断秋看也不看老余一眼,盯着唐宁道:“你继续。”
唐宁怒视老余道:“昨天那个狗屁少掌门下马踩伤了酒家的姐姐,师兄要他们赔钱,结果那狗屁少掌门不肯,要那个老东西杀了我大师兄。但那老东西就是个废物,根本打不过我大师兄,狗屁少掌门就教训那老东西,那三个跟屁……跟班也指责老东西无能,老东西跪求少掌门原谅,可是他理也不理,突然掏出一个什么鬼玩意,射出像星星一样的东西,大师兄的不破金城也挡不住,那位姐姐和他爹爹就被射死了。”
“灵虚针?”武洪低沉道:“此乃本门暗器,就连掌门也极少使用,若非亲眼所见,这小子定然不知。”
“嗯,”黄断秋点头,问老余,“既然少掌门用过灵虚针,你为何不说?”
老余道:“灵虚针是掌门交给少掌门护身用的,如此凶残的暗器却被用来杀害毫无修为的人,恐怕……恐怕对少掌门声誉不好,所以我就没……”
“放屁!”唐宁大叫道:“那狗屁少掌门把你那张臭脸都扇烂了,你恨他还来不及呢!但是你没那胆子,就想解大师兄的刀,拿旁人泄愤!大师兄冲上去要杀那狗屁少掌门,你个老奴才却没有去护住,只在一旁看着,可惜大师兄的刀却没砍进去,我猜他一定有什么厉害的护身法宝。”
黄断秋三位长老相视一眼,微微点头,武洪传声道:“盘龙法衣是掌门亲手为少掌门穿上的,就连少掌门都不知道这法衣有什么用,老余自然也不知。”
聂云谦道:“难道老余想利用横秋河杀了少掌门?”
武洪与黄断秋无言,唐宁继续道:“那三个跟班看到少掌门被砍,吓得大叫,怒骂那老东西心存不轨,老东西气得浑身发抖,忽然大师兄又一刀斩向那狗屁少掌门,老东西心知大师兄砍他不伤,这才出手佯装护主,实则是把大师兄的刀光打向那三个跟班的,他们三个反应不及,当场就被大卸八块。我大师兄向来恩怨分明,那三个跟班的与此事毫无关系,大师兄也绝没想过要伤他们,全是那老东西害的,他不敢动狗屁少掌门,就杀了那三个跟班泄愤!”
“老余,他说的……可是真的?”武洪微微睁开眼睛,杀气尽露。
老余御风飞扑跪地滑到三位长老面钱,以头抢地道:“那小子根本就是胡说八道!那兔崽子伤不了少掌门,又打不过我,这才向三位公子出手,老余实在分身乏术……”
“你放屁!”
“放屁!”
“狗屁不通!”
金刀门众弟子突然纷纷叫喊起来。
“我大师兄恩怨分明,从不滥杀无辜!”
“对!对!”
众人喧哗阵阵,三位长老沉默良久,武洪道:“横秋河的名声在东平也算响亮,你们怎么看?”
聂云谦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却不说话。黄断秋的目光慢慢从唐宁身上移向老余,老余跪地仰望,只觉浑身汗毛根根竖起,冷汗如拧毛巾般拼命往外挤。
“老余我侍奉掌门三十年,对掌门一直忠心耿耿,对灵虚剑派忠心耿耿,岂会谋害三位公子。”
“是啊,三十年了!”武洪悠悠道:“三十年前,你是掌门的奴才,三十年后,你还是一个奴才,一点长进都没有。”
黄断秋道:“明明是你先来的,可我们这些言字辈的武师却一个接一个的进了长老院,你就……一点想法也没有吗?”
“一点也没有!”老余斩钉截铁道:“我对掌门、对灵虚剑派忠心耿耿!”
聂云谦忽然雷霆一剑,直取老余项上头颅,武洪立即出剑止住,真气相接,爆鸣如雷。聂云谦怒道:“你信他的鬼话?我曾亲眼见过他和……这老贼不是什么好东西!”
武洪指尖一动,手中长剑忽然化作九柄,长扬挑起,将聂云谦击退,温文道:“聂师弟,老余虽是奴才,可打狗也要看主人,如何处置,只能掌门说了算。”
聂云谦怒气不减,忽然转身扬剑,一股猛烈的真气磅礴涌出,青石如秋风扫落叶般飞旋而起,巨大的剑痕如沟壑般刻在地板上,笔直冲出山门外。
武洪回头看了龙沽云一眼,忽然弹指,将横秋河的头颅打得粉碎,唐宁如遭雷击,但终究没有冲出去。
黄断秋缓缓道:“你的白痴徒弟暗杀我派少掌门一事,要怎么办?”
龙沽云淡然道:“黄长老也说他是白痴一个,白痴做的痴事,还能如何呢?”
黄断秋怒道:“那也是你教出来的白痴!”
龙沽云双目微合,插在青石中的长刀缓缓飘起,立在黄断秋身前,道:“此乃我龙家祖传宝刀吟香,赠与少掌门,但愿他能息怒。”
黄断秋探视吟香宝刀,忽觉刀光绚烂,恍如盛夏已至,百花绽放于无垠之原,赞叹道:“好!好刀!”
武洪看了黄断秋一眼,微微皱眉道:“想必少掌门一定喜欢。”
黄断秋闻言,感觉喉头一阵干涩,叹息一声,提刀走了。武洪与聂云谦相随,老余如力竭的老狗,颤颤巍巍,一步一晃,吃力的跟了上去,于山门之外盯了唐宁一眼,其怨恨如九幽之厉鬼。
唐宁很想讥笑几声,可他却低下头,讥笑着自己,泪如泉涌。
此后半月,唐宁或在屋后山崖上打坐修炼,或为杨言之熬药送汤,一言不发。杨言之下床那天,唐宁站在身前,良久才道:“我要下山,师兄能借我一点银子吗?”
杨言之也沉默良久,指着床头的柜子道:“都准备好了。”
唐宁喜道:“你和我一起走吗?”
杨言之摇头,道:“散银和银票都有,另有一本小册子,你绝不可以给别人看,也不能说出里面的任何内容,一个字也不行。”
“是什么册子?”
杨言之又摇头。
“师兄也不知道?”
“这是师父叮嘱的。”
唐宁黯然道:“为什么师父教诲我们要勇于反抗,却对师兄被害之事无动于衷?甚至还要赔偿他们?那个狗屎剑派的王八蛋甚至还活着!”
杨言之拍拍唐宁的肩膀道:“要负重须能忍辱,师兄是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儿,一匹无拘无束的野马,但你不能学他。鸟儿再如何自在,终究离不开林子,野马无拘无束,但有走向歧路的风险。你看到的天高地远,你以为的凛然正气,都是别人设计好的。”
“我不懂。”
“你不用懂,记住就行了。”
唐宁点头,道:“那我走了。”
“你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吗?”
“我……不知道……”
“如果没地方去,你可以到品洲的晴雪峰走一趟。”
“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大师兄曾去过的地方,神刀社的总坛。想当初,大师兄为了加入神刀社,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