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识到自己变成了“恐怖分子”所要求的“赎金”之后,林殷第一时间的反应不是质疑或担忧,他对着面前这个自己没啥印象的名义上的下属苦笑一声,问:“所以,你这是准备把我带去那儿咯?”
对方耸了耸肩,回答:“不,我是来请示你的,现在分部只有你级别最高。”
“请示我?玉所长跟伊塔他们呢?”
“在我赶来的十分钟之前,我尝试过联系他们……”
林殷节奏紊乱地来回踱着步,焦虑的挠着头发,好半天才继续问道:“……亚凯呢?小蒽呢?”
“组长和小蒽姐他们和你平级,但是你是柔这个名字的种子,也是谬看中的人,按序列来说他们级别也比你低……虽然我也不清楚谬他为什么会看中你,毕竟他一向神经病……”五级人员摇了摇头,流露出些许的莫名其妙,“总之,组长说了,你知道应该做什么的,这种事情不应该由他们逼着你去做。”
“那你也不应该来问我!”林殷跳下床来,揪住他的衣领,将他重重推砸在墙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也将他砸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你们每一个人都比我有经验,我只是一个新人,而且我这头衔也是莫名其妙被安上的!你们应该做的是告诉我应该怎么做,然后无视我的意见强迫我去做!就像谬之前所做的那样!”
“但我不是谬,而且你还没做什么值得剥夺你级别的行动。”五级人员看着自己皱起的衣领,皱了皱眉,没有拍掉林殷的手,而是看向他的眼睛,“听着,我不知道你这没功绩没战力没常识的家伙凭什么直接当上的四级人员,更不知道你凭什么被一级,甚至零级人员看中。但是你现在是四级人员,是目前分部里级别最高的人。”
“那是你们老板神经病!我就是个普通人!”林殷再次使劲一抓五级人员的衣领,把他砸在墙上,自己却缓缓低下了头,“我只是个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拖后腿的普通人……”
林殷放开了五级人员的衣领,走到暗格,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到床上一口一口地抿着,电视之中不断回荡着周吴和李想如同讲相声一样的对话,期间林殷跟那个五级人员之间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许久,电视之中再次响起了枪响和一声惨叫。
林殷不由得浑身一抖,手上杯子里的水险些洒出。
五级人员直起了身,从容不迫地理了理衣领,伸手掰正了林殷低下的脑袋,迫使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说:“林殷,或许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但是我得跟你说,你现在的位置是我梦寐以求的。
我这辈子都想要成为一级人员,得到阻止不幸的力量,但是比起你来,我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凡人。
我没有孔琳鳞那样的超能力、也没有伊塔那样出色的身体素质、没有谬那样敏锐的直觉、没有柔那样的觉悟,我没有任何一方面的潜力能够支撑自己成为一级人员,甚至成为四级都远未够格。
我不想说什么我过去有多悲惨,我多想努力变强以后阻止类似的事。烛灯会里每一个人都想着类似的事情。
我更不想说什么你已经到了这个位置,就应该做出与这个位置相称的事。那是在道德绑架。
我只想说,你的加入是有原因的。”
林殷冷笑一声,拍开了他的手,“什么有原因,还不是忽悠我去死,而且我是被谬强迫加入的。”
“不,我没有要求你去他那,我只希望你做出决断,然后对我下命令,即使那是将整个分部封死,所有人带着分部里存放着的项目带到你这保护你。”五级人员露出一丝笑意,“另一方面,你觉得要是你真想退出的话谬会阻拦你吗?”
“别假惺惺了,说的好像我说了你就会去做一样。”林殷不屑地笑了笑,把他推开,走到门边,轻轻打开了房门,“出去,别逼我赶人。”
“好的,既然这是你的命令。”
“……”看着五级人员走向门外的身影,林殷忽然感觉到了一阵烦躁,那种烦躁顶着他的喉咙,让他有种打人的冲动。
在五级人员终于要走出去的时候,林殷终究还是张了张嘴巴。
而五级人员虽然已经几乎走出房门,根本没可能看到他的表情,但却也像是跟他心有灵犀一般,停下了脚步。
林殷张了张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加嘲讽一点,拼命借此压抑着自己语气之中的慌张和茫然,却不知道效果几何:“你就没点什么别的要说的?”
“……还记得烛灯会的宗旨吗?”五级人员没有回头,他面对着过道空白的墙壁,微微扬了扬头,林殷觉得他的姿态像是在骄傲。
“……什么宗旨?”
“员工手册第一句。”
“那句卷首语?不是太阳,而是烛光?”
“对,就是那句,据说那是烛灯会开创者的遗言,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
“它的意思很多,我最喜欢的一种解释是这样的。”五级人员顿了顿,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走了出去,“我们没可能像太阳一样永生不死,但我们至少可以在彻底燃尽之前,用自己的全力,去为陷入绝望者照亮黑暗……”
他一边说着,身影也在从下往上不断地变得透明,声音也在逐渐模糊,到最后,他的身影也消散得只剩下一个头颅悬浮在空中,声音也像是被消音过一样,变得失真而又模糊。
而周围原本一片洁白的房间与走廊,也缓缓浮现出了红黑相间的血污,长出了一株株扭曲而又怪诞的植物,空气之中,也缓缓浮现出了一种难以形容但有让人恶心欲吐的气味。
林殷惊悚地看着他的身体逐渐融入到空气中,还有周遭突如其来的环境变化,被吓得倒退了两步,险些坐倒在地上,又被手上黏腻的触感恶心得半死。
在这个时候,林殷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早已经记住了分部里每一个人的姓名与长相,那是他步入社会之后养成的习惯,只有把每一个人都记住,才能活得更加地从容不迫而又不起眼。
但是此时,他却第一次因为自己的这个习惯感到如此的恐惧。
这个五级人员根本不属于顺安分部!
他恐惧而又僵硬地挪动着自己的手,试图将自己的身体尽量带离眼前这恐怖的景象,但他却看到那已经变得半透明的头颅猛然回头,朝着自己飘了过来,嘴巴大张,像是在说些什么,那仿佛被消音过的声音骤然变得恐怖而又刺耳。
林殷尖叫着,挥舞着手臂,但却无法阻挡已经变得虚幻的头颅,最终,在触碰到林殷的一瞬间,那颗头终于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中,徒留林殷惊恐的喘息响彻在房间中。
随后林殷醒了过来。
眼前仍然是那个纯白的房间,没有血污,没有诡异的植物,更没有消散着的头颅,眼前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
忽然,他房间的门被粗暴地推开,发出的巨响吓了惊魂未定的林殷一跳,还以为又是那个根本不存在的五级人员。
但他眼前出现的却是一脸疑惑的小蒽。
她看着床上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的林殷,疑惑地挠了挠头,终究还是快步走了过来,抄起床头的遥控器,一边调频一边说:“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哎呀,那种事随便了,你得看看这个。”
说着,她调到了顺安的地方台,里面播放着的,就是林殷梦中所见的那段录像。当小蒽调到这里时,周吴恰好朝着林殷的同事开了枪,那声枪响再次吓了林殷一跳,而更让他恐惧的是,接下来的一切都与林殷梦中一模一样,没有一丝区别,哪怕是同事哀嚎时喷溅出的血迹都完全一样。
林殷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直到小蒽一边念叨着“你没事吧,刚醒来被吓傻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骤然抓住了小蒽在他眼前摇晃着的手。
他没管小蒽的惊叫和挣扎,粗暴地撸起她的袖子,看向她戴在手臂上的表。
时间,正好八点四十三。
他的脑海之中再次回想起了那个五级人员在消散前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林……记住……你必须在烛……找……”
小蒽担忧地看着粗暴地握住自己手就不再放开,而是直愣愣看着自己手表的同事,开始回想他回来之后的不正常行径。
正以为这家伙是被连续的惊吓吓傻了,暗自思考着自己要不要先把林殷制住,强迫他先冷静下来,然后给他进行一次心理鉴定或者记忆消除。
就忽然看到他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轻轻地放下了自己的手,伸出手指向电视,对着自己微笑着说。
“小蒽,给我准备一下车子,我要去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