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湛蓝,万里无云,日上三竿,刺目的光芒悄无声息的从窗间溜进,照亮了简陋的木屋,也照亮了叶云和叶朵沉睡中的稚嫩而青涩的面庞,并从他们没有完全闭合的上下眼皮之间钻了进去。
眼前闪过一片片明亮的金光,仿佛一根根在眼睛表面挠动的金色绒毛,让叶云的眼珠和眼皮都禁不住的抖动起来,但即使如此,他也迟迟没有睁开眼睛,似乎是沉在了最深的梦境中,久久不愿醒来。
半晌之后,随着窗外的光芒愈发灼目,叶云终于缓缓的打开了双眼,迷蒙中下意识坐了起来。
“……”
愣愣的注视着前方,一时之间,叶云完全记不起发生了什么,眼神中折出了深深的迷茫,只感觉眼前这一幕格外的熟悉,自己似乎不久之前才刚刚经历过,而且,不止一回……
“哥……哥?”
叶云还在发懵,旁边忽然传来了一个惊喜中带着些许疑虑和戒备的声音,叶云扭头一看,赫然是叶朵,她坐在一个小木椅上,刚从他的床沿上抬起了头,似乎昨晚她就这样趴着睡了一晚。
叶朵确实在叶云床边上趴着睡了一晚,叶云起身时带动的衣物摩擦声和木床的吱呀声惊醒了困倦无比、正睡的香甜的她,看到叶云醒来,她半是惊喜,半是这几日的叶云给她留下的未散的惊惧。
昨天,叶朵被黑气裹挟着丢回了她的屋里,等到黑气散尽、她再次跑到屋外时,空中已经没有了叶云和叶老等人的踪影,叶空也不知去了哪里,叶朵四处探听寻找,但一直到天色渐晚、围拢在一起议论不休的众人也纷纷散去,她也没有找到半点蛛丝马迹,最后还是在叶云的屋中,她正巧碰上了将叶云送回的叶空。
她还清晰的记的当时的场景——叶云长发凌乱的披散,嘴角染血,双眼紧闭,面色憔悴而惨白,手里仍然握着那把断剑,浑身衣衫破碎不整,整个人可谓是凄惨至极。
叶朵一瞬间就大概猜到了都发生了什么,顿时便怒气冲顶,大步冲到了叶空面前,额头差点儿就顶在了他的鼻子上,但她没有退却半步,反而微微扬起小脸,愤怒甚至是怨恨的瞪着叶空——这是她平时无论如何也不敢对叶空做出的动作。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叶朵的声音,分明比眼神还更为低沉愤怒,“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把你们的想法强加在他身上?如果你们没有控制好,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叶空眉间微蹙,似乎是想训斥叶朵的举止,但看看手中提着的叶云,他又将那些话咽回了肚子里,喟叹一声,说道:“朵儿,此事已经结束了,我已安排下去,日后任何人都不得对叶云提起此事,否则村规伺候。尤其是你。”
“至于你说的那些,我也解释了许多,我已不想多说了,不论怎样,这就是你看的最终的结果了,无法改变的结果,总归也还算是顺利的结果。”
“把他给我。你们……都是仗势欺人的坏蛋。”叶朵猛然伸手,将叶云从叶空手中抱了下来,心疼的看了一眼他惨白的脸,生怕惊醒了他,尽可能轻的把他放在了床上,又小心翼翼的把被子拉了过来,给他盖上。
叶空脸上闪过一丝愠色,被自己的女儿骂成坏蛋,任谁也不会高兴,但他心中的确对叶云有愧,他也知道叶朵正在气头上,终究没有出言责怪或驳斥叶朵。
“你们到底把他怎么样了?”事情至此,已成定局,叶朵不想再纠结其他的细节,只想知道这件事后,哥哥的命运是否会有某种程度的偏差或者改变。
“没怎么样。”叶空淡淡道,“只是暂时将他这种邪恶的力量重新封印了起来,顺便抹去了他与其相关的这一段记忆。至于他的伤势,并无大碍,他醒来以后,会和从前一模一样,你完全可以放下心来。”
“记忆这一点,你要格外注意,他如今的记忆应该停留在了你们返回村中的路上,等他醒了,你就告诉他,你们路上意外碰到了很强大的妖兽,青空罩也被震碎了,我恰巧赶到救下了你们,但他直接被震晕过去了,一直昏迷至今,这一段记忆也丧失了。”
“你们!”虽然已经有了猜测,但亲耳听到,叶朵还是感觉非常难以接受,心中泛起阵阵愤懑,连呼吸都为之郁结,再次冲着叶空吼了起来,“你们有什么资格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他?有什么资格?打伤他还不够,还要把他的记忆也剥夺掉?你就不怕以后他知道了这些,他会恨死你!”
“……”这话不偏不倚戳在了叶空心中最疼的地方,他胸膛重重起伏了几下,“你不用再说了。再说有什么用?为了你哥哥好,此事千万不可向他提起,我不会瞒他一辈子,但是起码现在,不是他应该知道的时候。”
“现在让他知道这些,是否对他有什么好处,你自己衡量,我一直觉得,虽然你一直调皮捣蛋,到你甚至比你哥哥还要聪慧懂事,接下来如何做,我相信你会有自己的抉择。”
“最重要的是,你们还太年轻,很多事,你们根本就不懂,也是因为你们年轻,你们的可能性是无限广阔的,没有必要为了一时如何如何便这般不忿,平心静气,修心养性,以后你们会明白的。”
语毕,叶空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他知道叶朵既然来了,那不论自己再怎么劝,她也一定不会再离开了。
也好……让她守着他,她心里也会好受些……叶空一边如此想着,一边消失在了已经弥漫起的夜色之中。
“朵儿……”叶云的声音惊醒了正在回忆中的叶朵,“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趴在我屋里睡觉?”
叶朵强迫自己不再回想那些画面,很勉强的勾勒出了一个笑容,说道:“没什么。你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啊。但是……朵儿?你怎么了?”叶云和叶朵相处了十几年,哪怕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里都能看出对方的异常,又怎么会看不出叶朵此时情绪的异动,看向她的目光之中顿时便满是关心与在意。
熟悉的哥哥,又回来了吗……叶朵怔怔的看着叶云那熟悉而温暖的眼神,不知道该哭该是该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真没有什么!”叶朵压下了所有情绪,脸上重新挂上轻松的笑容,尽可能的伪装着自己,“你真的没有什么不好的感觉吗?”
“我……”叶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发现自己衣衫破碎而凌乱,右手中握着一把青色断剑,脸上疑惑之色更浓,“我感觉挺好啊,只是这究竟……”
“发生了什么,哥哥你记不起来了吗?前几日的晚上,我们去了东极森林,你忘了吗?我们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妖兽,把青空罩都撕碎了,还好老爹及时赶到救下了我们,只是你一连昏迷了好多天了。那已经不是‘昨夜’了。”叶朵的声音很是和缓平静。
“我想起来了……我们昨夜……啊呸,前几天晚上去了东极森林……我看到你消失了,于是跳进了潭水,然后拿到了这把剑,还见到了……伏羲……然后,我们回来了……再之后,就不记得了……”
记忆如流过干枯河道的涓涓细流,缓缓流进了叶云的脑海中,让他终于记起了“昨夜”的一幕幕——森林,潭水,幻境,断剑,伏羲……
沉浸在回忆里,叶云并没有去仔细的看叶朵的神情,他根本不会去想,叶朵竟然会对自己说谎,也没有发觉,叶朵略过了前面大部分细节,唯独细细讲述了他恰巧“缺失”的那段记忆……
一切想起之时,叶云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意识到自己似乎说漏了嘴,但他并不是很想告诉叶朵这些事情,并非他想独吞这些好处,他也没有对妹妹藏着掖着的习惯,他只是不想让叶朵掺和到这些还不明深浅的事情中来。
“哥哥?你在说什么?”果然,叶朵听清了叶云呢喃着说出的每一个字,虽然听起来无比的难以置信,但她立刻便意识到事情好像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复杂,“你那晚上到底经历了什么?当时你明显情绪不对劲儿,也不愿意说,我就也没多问。现在总该能告诉我了吧。”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叶云也不再多做掩饰,把那晚发生的事完完整整全部告诉了她。
“此时绝不可告诉他人!”叶云郑重的叮嘱道。
“此事万万也不可告诉爹爹!”叶朵更严肃的对叶云说,分明就是命令的口气,这一刻,他们的身份,好像对调了。
“为何?”叶云疑惑的问道,他本就没打算告诉叶空,但他还是想知道叶朵的想法。
“让你不要告诉,就是不要告诉,哪里那么多为什么!”叶朵的情绪似乎一下就被点燃了,“就是不要告诉他就对了!”
“好好好,我不会告诉他的,都听朵儿的。”叶云讪讪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