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说道:“当时我们十几个民警在沙州大桥上布置下了堵截任务,本来一切都挺顺利,已经成功拦截住了这辆嫌疑小货车,可没想到司机位下来的正是唐启勇。姓唐的一看是我和你父亲在执勤,就想凭着私人关系蒙混过关,可你父亲怎么可能因私废公呢?他拒绝了唐启勇,坚持要打开车厢进行检查。唐启勇自知罪责深重,要是被抓,那么一大车炸药,量刑肯定轻不了,于是他趁我们不注意,跳进驾驶舱,就想强行闯卡。”
“小货车撞在大桥的护栏上,油箱着了火,万分危急下,你父亲让其他的同志们撤离,自己跳上了车子,和唐启勇打了起来。火势越来越大,你父亲知道,如果这一车炸药发生了爆炸的话,整个沙州大桥都会崩塌,桥上的群众、执勤民警都会有生命危险,于是他挥舞铁拳,强行打懵了唐启勇,驾驶这辆车从撞毁的护栏缝隙处,冲入了桥下的大河里。炸药在水中还是发生了爆炸,大桥的柱子都被震裂了两根,远在十公里之外的市区里的人,都能听到那可怕的爆炸声。后来技术中队来进行现场勘察,小货车被炸的四分五裂,你父亲和唐启勇的尸骨都已经找不到了。”
这段往事,说起起来平淡无奇,但齐芯可以想象,当时的情况是多么危急,父亲能毅然决然地牺牲自己,保护群众和同志们,那需要多么大的勇气。
“四叔,这么说,唐启勇不是死了吗?您为什么又要提起他?”齐芯这才想起来,他还不知道四叔说这段是什么用意。
“我怀疑唐启勇还没有死!”四叔用几位低沉的声音说道。
“什么!”齐芯不可思议地道:“那可是一整车炸药,多么大的爆炸威力啊!他怎么可能还没死呢?”
“你听我慢慢告诉你。”四叔说道:“我看了那个金三角危险分子恰穆的过境录像,总觉得他的背影有些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后来发生的一件事,让我开始怀疑,恰穆就是唐启勇!”
“您是怎么怀疑他的?”齐芯急忙问道。
四叔反问道:“你还记不记得,前不久,你在枯井救了一个孩子,当时还意外地发现了一副骸骨。”
齐芯的心中一动,说道:“我当然记得,后来技术中队检测出来了吗?我这段时间太忙,忘记问了。”
四叔说道:“昨天刚刚对比出那副骸骨的DNA,你还记不记得,在你小时候,经常跟你一起玩的那个唐玉恒吗?就是唐启勇的儿子。”
齐芯说道:“我当然记得,那时候唐启勇和我父亲的关系很好,唐玉恒也和我们几个孩子经常在一起玩,后来我父亲出事后,也就再没有见过了。难道……那副骸骨就是唐玉恒?”
四叔说道:“我们经过DNA的比对,确定了那副骸骨就是唐玉恒的,他死的时候才二十二岁,而且我们通过骨骼和毛发检测,发现他有吸食毒品的习惯。”
“这么说,唐玉恒是被人害死的?”齐芯问道。
四叔道:“他的死因暂时无法断定,骨头上没有伤痕,但化验出了超标的甲基安飞他明,也就是冰毒的成分,所以他极有可能是死于吸毒过量,但你想过没有,他的尸体出现在荒无人烟的枯井里,肯定不是他自己跳下来的,所以被人害死藏尸的可能性更高。”
“可他的尸骨,还是被我找到了。”齐芯感慨地说道。
“对啊。”四叔道:“你不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了吗?”
“您是说?”齐芯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惊奇地道:“从庙会上孩子失踪,然后骸骨被我找到,这一切不是巧合,全都是人为安排的?”
四叔笑道:“你终于反应过来了,你也不想想,那么深的枯井,孩子掉下去怎么可能毫发无损呢?”
听到这里,齐芯此时不得不佩服四叔的联想力了。
从唐玉恒的骸骨被找到,又联系到了唐启勇没有死,这是一环接一环的推理,但全都有根有据。
四叔说道:“唐启勇应该是整过容了,如果单看他的正面,我也认不出来,但一个人的面容、身材能变,动作小习惯却很难改变,唐启勇是个左撇子,练功时左臂也比右臂粗壮些,我通过他在录像上提行李箱的小动作,找到了他的影子。”
“他既然没死,为什么还要回来呢?”齐芯疑问道。
四叔分析道:“我最近刚调查过,唐启勇失踪后,她的妻子和儿子都搬到了外地,而且好像生活的还不错,可惜唐玉恒不争气,年纪轻轻染上了毒瘾,把家底很快败光了,后来他妻子也气病了,没多久就死了,唐玉恒以做生意为名又回到了沙州,只过了半年多,他也失踪了。然后两年后,你发现了他的尸骨。”
“我明白了。”齐芯说道:“您的意思是,当年唐启勇失踪后,有人在暗中帮助他的妻子和孩子?”
四叔道:“没错。当年非法制造爆炸物案,以唐启勇的‘死亡’而告终,一切线索全都断了,没了唐启勇这个火药专家,这个生产爆炸物的团伙也作鸟兽散,虽然后来我们抓到了一些小鱼小虾,但幕后的大老板直到今天我们都没有找到。”
“唐启勇的背后还有黑手?”齐芯沉声问道。
四叔回答道:“那是肯定的。唐启勇一个制造烟花爆竹的小作坊老板,怎么可能把炸药生意做得这么大?幕后肯定还有更厉害的庄家坐镇,从原材料引进到向各地销售,都需要一庞大的内部网络才能进行。”
“那您的意思是说,唐启勇这次回来,就是为了给儿子报仇了?”齐芯问道。
四叔道:“这是一方面,但我更怕的是,他会来找你。”
“啊?他找我做什么?”齐芯疑问道。
四叔叹口气道:“当年如果不是你父亲的大公无私,他也不会有这种妻离子散,丧犬逃亡的下场,他那种人阴险毒辣,小肚鸡肠,很有可能会找你来报复。”
“不会的。”忽然齐芯的思维运转,回想起了很多事情,最后才认真地说道:“我想,我已经见过他了。”
“你见过他?”四叔一惊,马上追问道。
齐芯道:“没错,他不但没有害我,反而救了我一命呢。我在北固村被人袭击,有一个神秘人从火场把我救了,我当时隐约记得,他把我拖进河水里的时候,用的就是左手。而且,这个神秘人使用微型炸弹的分量、距离、和爆点都掌握得十分精准,除了唐启勇这个玩炸药的专家,还能有谁?”
“你说的很有道理,虽然他救了你,但也有可能这个袭击本身就是他设计的,总之唐启勇是敌非友,在他目的不明确之前,你一定要加倍小心,一旦发现他,就要立即把他拘捕,不可有半分犹豫。”
“四叔您放心吧。”齐芯说道:“我和父亲一样,不可能做出因私废公的事情,况且我也想找到他,问一问当年究竟怎么回事。”
四叔道:“有了你刚才的话,我分析的思路就要转变了,唐启勇此次回来,肯定是为了儿子的死,想要找寻一个结果,不达目的他是不会罢休的,我也会让人暗中查探一下他儿子的死因,只要目标相同,我们和他终有一天是会遇上的。”
放下了电话,齐芯呆呆地坐了一大会儿也没有说话,林珊珊就这样安静地陪着他。
许久,齐芯才说道:“原来我父亲的死,背后还有这么多隐情,而正在的凶手至今竟然还在逍遥法外。”
林珊珊柔声说道:“我之前看过一些资料,是关于矿产黑幕的。沙州地区属于老牌的工业区了,十几年前未转型前,矿产资源是本地的支柱型产业,采矿想要增加产量,就需要用到炸药,国家炸药库是定量分配,远远不够他们使用,所以很多人为了赚钱,就把歪心思放在私制炸药上面。我曾经看到过一个警方的专题报道,私制炸药所用材料一点都不复杂,市面上都能买到,好像是用柴油、糠麸、化肥就可以提炼出制造爆炸物的化学材料,很多人铤而走险,然后锒铛入狱,说到底,还是钱惹的祸啊。”
齐芯噌地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说道:“我一定要找到唐启勇,这样才能抓到真正的幕后黑手,我父亲当年没完成的案子,就由我来完成!”
他回头看了看一脸担忧的林珊珊,马上把紧绷的弦也放松了,他轻轻抱了抱林珊珊纤细的腰身,说道:“珊珊,你不用担心,我不会孤身作战的,我有一帮身怀绝技的好兄弟,还有这么多叔伯在帮我,我一定会顺顺利利地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的。”
“我只想让你平安。”林珊珊抱了抱他,然后说道:“天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齐芯看了看时间,快要十点钟了,说道:“好吧,那我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回去后我给你报平安。”
林珊珊把齐芯送下了楼,看着他开车离去,双手合十默默为心上人祈祷,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度过每一天。
齐芯这一路上想了许多,他甚至还有了一丝不切实际的想法,如果唐启勇在爆炸中没有死去,那父亲有没有可能也活了下来呢?
但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父亲如果没死,不可能离开他们母子,十几年来不露面。那他有没有可能失忆了?或者有什么必须隐藏的理由?甚至有了什么奇遇?
齐芯不是一个喜欢胡思乱想的人,但涉及到最亲爱的父亲,哪怕只有一丝希望,他也不想放弃,他在心中默默地祈祷,如果父亲真的没死,那该多好啊……第一百二十九章自投罗网
次日,又轮到了齐芯这一班组成为特勤中队,他们把巡逻范围扩大,不再局限于本巡逻辖区之内,因为作为特勤中队,市区内所有的110警情,都需要他们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进行出警、处警,所以他们的巡逻的路线肯定会进行一些调整。
一整个白天都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只有一些简单的纠纷警情,他们都尽量进行现场调解,实在不好调解的,就移交给了辖区的派出所继续调解。这是巡警美好的一天,没有惊险刺激的抓捕,没有斗智斗勇的讯问,默默地看着国泰民安,感受着老百姓安居乐业,他们真希望每天都可以过得这么单纯。
马上就要国庆节了,全国各地、各行各业都在准备着为祖国庆生,局党委说:作为公安民警,维护好社会面的稳定就是为国庆献礼了。所以,巡警二中队积极响应了局党委的号召,午夜巡逻时间也自行做了调整和加长。
晚上十一点,由副队长百事通带队,包括齐芯在内的五名同志坐上了警车,在全市案件多发路段巡查了一圈,没有异常情况,他们便把车停靠在了健康街上预设的报警点,进行简单的休整。
鹰眼和百事通内急,去了附近的公共厕所,开心果就熄灭了警车的引擎,顺便把警灯都关闭,让爱车也可以稍微休息一会儿。
百事通正跟齐芯在车里探讨接下来巡逻的路线,忽然听到外面有一阵骚乱传来。
紧接着,他们警车的后门竟然被拉开了,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子,一弯腰就钻进了车里,他嘴里嘟囔着说道:“兄弟,快……快开车。”
齐芯惊讶地看着他,问道:“你干什么?”
醉酒男子说道:“后面有人追我,你们快往前开,我出双倍的价钱。”
“这家伙不会把我们的车当成出租车了吧?”开心果低声笑道。
醉酒男子也没听清楚他说的什么,对开心果嚷嚷道:“你小子快开车啊,愣着干什么?不想赚钱了?”
齐芯回头看了看,刚才确实有几个人在追他,可看到了警车,那群人一窝蜂地跑掉了。
这条路段的路灯坏了,街道上漆黑一片,醉酒男子慌不择路地逃跑,看到前面一辆车停在路边,真的以为是辆出租车呢,也没仔细看,一下子就钻了进来。
也不能完全怪他,警车上顶着的警灯,和出租车上顶着的广告灯箱,还真有点像。
而车厢里没开灯,男子又处于醉酒状态,没看清楚车里三人都穿着警服呢。
百事通也很好奇他为什么会被人追着跑,于是拍了拍开心果的肩膀,说道:“开车。”
开心果会意,把车子启动,缓缓向前开去。
齐芯用沙州土话问道:“伙计,你跑啥呢?”
醉酒男子看车子启动了,后面的人也没追上,这才重重地喘了一口气,笑道:“今天真刺激,去按摩店按摩,那个小妞长得真不赖,我就想把她……可谁知道她竟然是老板娘,我刚把她按在床上,她家老爷们就进来了,掂起菜刀就要砍我,幸亏我跑得快啊。感谢哥几个仗义相救,你们去哪?今天的车费我包了。”
百事通问道:“哪家按摩店啊?”
醉酒男子笑道:“就是东头那家丽东足疗呗,老板娘长得可真……”
百事通拍了拍开心果的肩膀,说道:“调头。”
“好嘞。”开心果早憋不住了,忽然哈哈大笑一声,刷的一下,把车头又调整了过来,开始往回走。
“喂……兄弟,你干啥呢?”醉酒男子大惊,说道:“你们要想见见那个老板娘,就改天自己去啊,我今天去不合适啊。”
齐芯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重重地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说道:“你看看我是谁。”
这家伙张开惺忪的醉眼,冒着满嘴的酒气,向齐芯靠近了一些,使劲一看,“哎呦,我擦!”一看是警察,酒精化成了冷汗,刷的一下就从脑门上滋了出来,酒立马醒了一半。
这小子一拉门把手,就想跳车。
但开心果早就把车门上了锁,他哪里能打得开?
齐芯用了一招锁喉,直接把他按倒在车座子上,说道:“别动!还想跑?”
“我错了,我错了,别动手,疼……”这家伙立马认了怂,在齐芯那铁箍一般的大手中,早已失去了反抗能力。
百事通说道:“你调戏妇女,是违法行为,我们要把你移交给辖区派出所处理,听清楚没有?”
“清楚了,清楚了。我错了,都是喝酒误事啊。”经这么一吓,这小子的酒彻底醒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竟然还能碰上自己往警车上坐的违法人员,齐芯也真是大开眼界了。
在民警的扭送下,把醉汉带到足疗店进行核实。
男店主正坐在店里的沙发上生闷气,转眼看到调戏自己媳妇的男子又回来了,抄起身边的菜刀,就冲着这家伙跑了过来。
齐芯一步跨在了醉汉的面前,一指拿菜刀的店主,喝道:“你干什么?”
男店主吓得菜刀哐当一下扔到了地下,后退了两步才说道:“警察同志啊,不好意思啊,我没看到您,我是找这小子算账的。”
男店主指了指醉酒男,一脸的愤恨。
百事通说道:“我们正是因为此事来的,听说他……未遂,我们过来寻找一下受害者,咱们一起到派出所进行处理吧。”
男店主说道:“好,太好了,谢谢你们啊,警察同志。我刚才去追他,看他跑上了警车,还以为他是你们的人呢,所以就没敢追了。”
齐芯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别胡说八道,我们公安民警怎么可能干出那种事来呢?”
“是,是我误会了,不好意思啊。”男店主挠着头道。
齐芯看了看他脚下的菜刀,说道:“有事情要报警,找警察,你拿着菜刀去砍人,万一真的发生了死伤事件,自己岂不是也要受到法律制裁?”
“对,您说的对。”男店主道:“我只是被气昏了头,刚才冲动了一些,换做任何男人,估计都会这样做吧。”
齐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男人保护自己的女人,冲动点是可以原谅的,但还是不建议太过激,想要惩罚罪犯,法律是最好的武器。
足疗店女老板答应了自己前往派出所作证,醉酒男也垂头丧气地被带上了警车,他用哀求地眼神看着民警,说道:“警察同志,我今天算是投案自首吧,你们能不能轻判点?”
齐芯哼了一声说道:“少废话,你好好配合调查就行了,怎么量刑就交给法院吧。”
这时候和事佬和鹰眼也从厕所回来了,听说在他们在路边停车都有嫌疑人自投罗网,也啧啧称奇。只是警车坐五个人已是极限,现在多了一个嫌疑人就显得太拥挤了,齐芯主动说道:“我在路边等一会儿吧,你们先把人送到派出所,再来接我。”
“那好吧。”百事通说道:“派出所也不远,我们办好移交就来接你,估计十几分钟就回来了。”
“好吧,你们快去吧。”齐芯摆了摆手,目送他们开着警车离开。
快要午夜十二点了,路上基本上已经没有了行人,就连车辆都非常稀少,齐芯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下手机,想给林珊珊发条信息,又怕打扰到她休息,忍住了这个念头。
“嗡嗡……”一阵汽车的轰鸣声撕破了这个宁静的夜空,吱呀……这是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齐芯抬头去看,一辆黄色的面包车,甩了一个尾,从前面的一个小区门口窜了出来,加大了油门向着西面跑来。
车后面跟着一阵女人的尖叫声:“救命啊,抢孩子啊……快拦住那辆车!”
女人的声音尖锐凄厉,就像一根钢针,深深地扎在了齐芯的耳朵中。
齐芯一个箭步就冲到了马路中央,迅速从腰间的装备带上,抽出了强光手电,照向驾驶位。
因为车膜反光,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男子身影。
齐芯伸手一指面包车,大喝一声:“停车!”
可面包车像疯了一般,根本不理会齐芯,瞬间油门被踩到底,像一头疯狂的野牛,嘶吼着冲着齐芯撞来。
齐芯武功虽然不错,但也只是肉身凡胎,怎么可能硬撼一辆飞奔的车子?他比拼的是勇气,本以为司机不敢撞警察,但没想到这家伙就是一个疯子,偏偏微调了一下方向,就要直挺挺地撞向齐芯。
齐芯在最后一秒的时刻,垫步拧腰,转身挥出了一拳。
车子贴着他的身体飞奔而过,而齐芯这一记重拳正打在车子侧面,嘭的一声,车身剧烈晃动,右侧两条轮胎撅起来十几公分,车子差点就被掀翻。
不过很明显,面包车司机的技术甚是精湛,他转动了几下方向盘,很快就调整了车身稳定,马不停蹄地向前逃窜。
齐芯用尽了全身力气去追赶,跑出去五百多米,但人怎么可能追的上一辆飞驰而去的汽车呢?最终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这辆车,消失在健康街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