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洗完澡,赵晓白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打开电脑,登陆一个著名的围棋网站,因为下班的时候,他发给唐菲卿的短信有了回信,唐菲卿约他在围棋网站上下棋。
唐菲卿的围棋也是赵晓白教的。七年的时间,唐菲卿从不懂围棋天元、星位为何物的外行到可以和赵晓白分先对弈,也是付出了许多。因为赵晓白不是善于言谈的人,打开视屏聊天的时候,常常都是唐菲卿一个人在说,所以,手谈就成了赵晓白和唐菲卿慢慢熟识之后最常做的事情。在忙忙碌碌地接着一个又一个、没完没了的通告之余,唐菲卿总要挤出时间打谱、做死活题,提高自己的围棋棋力。业余三段的棋力是唐菲卿交出的满意答卷。
在围棋网站的对弈房间,也是能够交流的,只要在右下角的对话框上传文字就行。
唐菲卿:晓白,整个晚上都在赶戏,所以这么晚才有时间。我刚刚回宾馆呢。当然,已经洗完澡了。嘻嘻。
看见唐菲卿活泼的文字,还有明目张胆的诱惑,赵晓白忍不住微笑起来。
赵晓白:菲卿,你还在东北吧。3月初的东北一定还是冰天雪地,要注意身体,不要冻着了。
唐菲卿:晓白同志,你老放心,小女子很多人照顾的,里三圈外三圈呢。
赵晓白:好吧,知道你现在是万人迷。对了,你寄给我的电影剧本,我已经看了。
唐菲卿:怎么样?我挑的剧本不错吧。
赵晓白:剧本是现实主义题材,取材的角度很接地气,商业元素融合得也很好,你修改后的台词也更圆润许多,祝你大卖!
唐菲卿:哼,就会哄我开心!这几年现实主义题材的电影票房都不怎么样,拍出来都没有力量感,轻飘飘的,感动不了见多识广的观众。
赵晓白:不过,这部电影拍完,想必你的银屏形象一定会有所突破,这也是好事。
唐菲卿:就会拣好听的哄我。好了,开始下棋。
唐菲卿下棋很硬气,从来不会悔棋,棋局遭遇困境,也总是勉力支撑,不轻易言败,和她可爱纤弱的外表截然不同。赵晓白很欣赏她这一点。
因为是快棋,一盘棋下了半个小时就结束了。分先对弈,棋力弱的唐菲卿一向负多胜少,这盘棋唐菲卿不出意外地输了。棋虽然输了,但唐菲卿还是愉快地和赵晓白复盘。
复盘之后,两个人突然沉默下来,对话框的状态似乎静止了。
还是唐菲卿先反应过来。
唐菲卿:还有两个月就三年了吧,时间过得好快啊,不知不觉。
赵晓白:我们什么时候见面?
唐菲卿沉默了三分钟。
赵晓白默默地等了三分钟。
唐菲卿:5月1日,本姑娘终于有一天时间休息,我去春城找你!
赵晓白:我在春城市立图书馆等你。
唐菲卿:晚安。
赵晓白:晚安。
赵晓白怔怔地望着围棋网站的大厅界面,心里却没有即将和唐菲卿见面的欣喜。照理说,他和唐菲卿相识了七年,虽然只是在精神上一路互相扶持,从没有在现实中握过她的双手,但在视屏聊天中,他也能看见她的喜怒哀乐。尽管都是她说的多,抱怨赶戏的辛苦,声讨导演的严苛,吐槽圈子里的黑暗龌龊,而他说的少,总是在倾听,他还是越来越亲近她。尤其,周围围棋棋友稀少,唐菲卿又能在围棋上下苦功,时常找机会与他手谈,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精神上的交融。
可是,两个人快要见面了,为什么他就是高兴不起来呢?
是因为叶荷吗?赵晓白回想过去三年,和叶荷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似乎生活中处处都有叶荷的身影。他不禁想起叶荷第一次走进公寓的那一刻。当时,他正在专心打谱,面前摆着棋盘,浑然忘我。
忽然,他本能地抬起头,看见一个拖着行李箱的女孩站在门边,正注视着他。女孩留着空气刘海,戴着无框眼镜,虽然谈不上多么漂亮,但眉目秀气,站在那里,就像一株青青草。他习惯性地直视女孩的眼睛。很快,他忍不住打破了沉默,也听见迄今为止他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如同风铃一般。后面,他总是忍不住说话,好能够引来她的回话,让他再听听她那空谷黄莺般的声音。她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快乐的音符,如同泉水叮咚,沁入他的心脾。
可惜,他和她只是第一次见面,可聊的太少,很快就陷入了沉默。好在,叶荷是个勤快的姑娘,马上找到活干,化解了当时无话可说的尴尬。叶荷里里外外忙碌的身影就像枝头上跳来跳去的小鸟,他只能跟在她的后面打打下手。
里里外外很快被叶荷和他打扫干净,闲下来的两个人又开始相对无言,要不是叶荷向他请教围棋,他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可是,叶荷学习围棋的进度远远不如唐菲卿,三年了,到现在都还会下错一些简单的定式,更不要说和他分先对弈了。好在,叶荷对围棋的兴趣不大,不然他就必须经常和叶荷面对面下棋了。面对面下棋的,本该是他和唐菲卿才对。
赵晓白又开始想到唐菲卿。他第一次加薪的时候,唐菲卿和他一起分享快乐。他第一次升职的时候,唐菲卿和他一起庆祝。他第一次主持大项目的时候,唐菲卿给予他信心。有了唐菲卿一路的支持,他不只是一个人负重前行。
一次,大概六年前,他无意间告诉了唐菲卿自己的文学梦,但是对自己没有足够的信心。唐菲卿立刻鼓动他去写,去把梦想变成行动,去把心里的故事写下来。也是唐菲卿成为了他的第一个读者,阅读了他写的每一篇小说。从短篇,到中篇,再到长篇,每一次蜕变的背后都有她的鼓劲。已经出版了三部长篇小说的他,如今回顾自己当初的作品,发现其中不乏粗陋之作,也接到太多的退稿信,若是没有唐菲卿的鼓励,想必自己早已放弃继续创作。
他不能对不起唐菲卿。
但是,他也不能忘记叶荷的声音。
而且,他隐隐地知道叶荷对他的好感。他也不能伤了叶荷的心。毕竟,三年来,叶荷把公寓打理得像个家,付出了太多。尤其,吃了三年叶荷做的饭菜,他都快要淡忘母亲做的味道了。公寓真的成了他的家,他已经不想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