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十三)
叶荷原本以为,叶湘师兄是来道歉的。没想到,他居然说了一句废话。这么久了,她才再次注意到桌上的那瓶矿泉水。叶湘师兄刚刚把水放下来的时候,她根本不准备喝他的水。她还在生他的气。之后,心事重重之下,她的注意力怎么可能放在一瓶毫无个性的矿泉水上?此刻,有了叶湘师兄的提醒,她才重新发现了那瓶矿泉水。然而,她还会遵从叶湘师兄的话,去打开瓶盖,喝一口瓶里的矿泉水吗?当然不会。她还等着叶湘师兄的道歉呢。她还是一个大女孩呢,叶湘师兄怎么能够靠她靠得那么近,近乎轻薄于她。她自然不高兴了。尽管结果是好的,她还是无法原谅叶湘师兄冒冒失失的行为。一瓶水的道歉,她不接受。她要叶湘师兄亲口道歉。同时,她也可以表明自己的立场。她希望明确地让叶湘师兄知道,自己心有所属,但不是他。请他不要那么靠近自己。
叶湘的眼睛是热切的。他渴望得到,叶荷师妹哪怕一点点热情的回应。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叶荷师妹的眼睛根本就没有看他。似乎,眼前的矿泉水要比他有趣得多。她的所有注意力几乎都投在了那里。可是,她又不去喝那瓶矿泉水。连放在桌上的那双纤纤细手,都没有抬起来。更不要说,她有伸手拿起矿泉水的欲望。她一动也不动。她就是不喝那瓶水。叶湘急切地望着叶荷。他多么渴望,叶荷师妹能够转过头,看他一眼。不喝他的水,也没关系,但一定要对着他说上哪怕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他那颗饥渴的心,才会得到甘霖的滋润。他的心才会安宁。他心里刚刚涌起的希望之火,才不会有熄灭之虞。他刚刚鼓起的勇气,才不会再而衰,三而竭。他多么渴望得到,叶荷师妹哪怕一次蜻蜓点水般的回眸。他的桅杆才会挂起风帆,然后,扬帆起航。然而,叶荷师妹就是一眼都不看他。任由他着急得像是被火烤的蚂蚁,只能在划定的圈子里打转。他的额头冒着细汗,一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一会儿拿起自己那瓶矿泉水,拧开瓶盖,几乎要喝上一口瓶里的水。一会儿翻开手里的书本,想要看上几页。一会儿又放开手里的书本,又拿起面前的矿泉水,又一次几乎要喝一口瓶里的水。然而,他一口水都喝不下,一页书都看不进去。他的眼睛快要不是他的眼睛,他的那双手快要不是他的那双手,他的人也快要不是他的那个人。一切都颠来倒去,一切都没有了秩序。他等待着叶荷师妹的一声轻轻的应答。
“叶湘师兄,我不渴。这瓶水你自己喝吧。”叶荷终于说话了。然而,话语的冷漠可以令三伏天里,大雪纷飞,冰冻三尺。
顿时,叶湘的心凉了半截。曾经的叶荷师妹,是不会用这样冰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的。那一张秀口,向来吐出的都是无限的柔情。叶荷师妹即使客客气气的话语,也都像溪水一般潺潺流淌,像泉水一般叮咚作响。温柔如水的叶荷师妹,似水温柔。她怎么可能说出这样冷漠无情的话来?叶湘惊呆了。叶荷师妹的两句话出来,就是半个寒冬。他仿佛光着身子任由冰雪覆盖。他被埋在了冰川底下,好像冻了一万年。此刻,时间凝固,不再流淌。叶湘的整个人僵在了那里。叶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听见了叶荷师妹这样毫不留情的拒绝。仅仅只是拒绝,他还能接受。“这瓶水你自己喝吧”却让他难受。难道叶荷师妹没有看见,在他的桌上,还有一瓶矿泉水吗?显而易见,这瓶矿泉水是他自己喝的。而叶荷师妹,还是说了那句话。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叶湘知道了,这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叶湘那颗火热的赤子之心,顿时凉透了。叶荷师妹不仅仅是在拒绝自己的好意,还是在拒绝自己这个人。作为一个叶荷师妹的追求者,是不是就要止步于此?他还有很多话没有对叶荷师妹说呢。那些他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对白,就在喉咙里,呼之欲出。可是,叶荷师妹的一句话,就把它们堵在了嗓子眼里。可能,这些逐字逐句锤炼的台词,永远都无法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它们只会渐渐在叶湘的脑海里淡忘,淡忘。近乎肯定地,叶湘也不再有机会说出那些个动听的字眼。本来,它们是用来博得叶荷一笑的筹码。此刻,它们一钱不值。对于叶湘来说,什么希望,什么勇气,全都燃烧殆尽,成了一团灰烬。叶荷师妹的一盆冷水,泼灭了他的心头熊熊燃烧的火焰。
转眼之间,叶湘心头的灰烬又燃起一朵火苗。“这瓶水你自己喝吧”,还是可以换一个角度解读的。叶湘看到了,叶荷师妹对自己的在意。否则,她完全可以不说这一句话。“叶湘师兄,我不渴”这句话完全就可以拒绝自己。她又何必多说一句呢。她还是怕自己的面子上过不去呀。叶湘前一刻心如死灰,后一刻阳光明媚。只是,他也终于看出来,叶荷师妹兴致不高。他有些不敢再打扰叶荷师妹了。叶荷师妹一定是因为岳莹的竞争,才会闷闷不乐的。他要理解叶荷师妹。等到赵晓白选择了岳莹之后,他还要做好宽慰叶荷师妹的准备呢。即使只有五成的机会,他也是志在必得的。叶湘近乎痴妄地相信,赵晓白一定会选择更加漂亮的岳莹。赵晓白又不是他,怎么可能明白叶荷师妹的好?叶荷师妹那种润物细无声的好,只有他那样敏锐的心灵才能够感受得到。赵晓白这种凡夫俗子,怎么可能有所了解?叶湘又一次坚定自己的信心。他接过叶荷师妹递过来的矿泉水。他又一次翻开书本,开始看了起来。他才回想起,自己坐立不安的姿态,一定会让同是学人的叶荷师妹看不惯。看书就是要认真看书,怎么能够心不在焉呢?叶湘告诫自己,要安静下来。
赵晓白终于抬起头。之前,他的心思也根本不在书本上。叶湘送来矿泉水的时候,他也是心不在焉的。旁边的岳莹让他忧心忡忡。他不知道怎么拒绝岳莹。岳莹在他的眼里,一直是好同事、好搭档、好朋友。突然之间,风云突变,她竟然直接示爱了。一个女孩子公然挽住一个男子,不是示爱是什么?难道正常的男女关系,可以亲密到手挽着手的地步?即使是手牵着手,也是情侣之间才有的亲密动作。更何况是,更加亲密的手挽着手,就更是不言而喻了。他和岳莹还没有亲密到那个地步吧。赵晓白有些不敢去看岳莹。然而,抬起头,他却看到了第二排的叶荷。叶荷同样让他忧心忡忡。他和唐菲卿的约定历历在目。再过一个月的时间,就是他和唐菲卿见面的日子。他不能在约定日期即将到来的时刻,还和另外两个女孩子有所纠缠。这不仅是对唐菲卿的不忠,也是对叶荷和岳莹的不尊重。唐菲卿那里,自然无需多说。七年的感情积淀,深厚到见面之后,一切都会水到渠成。至于岳莹,他肯定要拒绝的。只是,他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伤害到这么一个好女孩。而叶荷,才是最让他头痛的。问题的关键在于,他也喜欢叶荷。要是没有唐菲卿,他甚至会主动去追求叶荷。这样一个可爱善良的女孩,他怎么可能错过?可是,他已经有了唐菲卿。他就不能再拥有叶荷。叶荷对他示爱,势必豁出了一切。他本该珍惜的。然而,他不能够。他也没有资格了。他不再是自由身了。珍视叶荷的爱,让他无法下定决心,去拒绝叶荷。要知道,叶荷喜欢他,他同时也喜欢叶荷,无论缘分,还是概率,都是万中无一的。本来命中注定的姻缘,现在只能擦肩而过,任谁都会难以割舍。赵晓白也不例外。尤其,叶荷对他大胆示爱了,他竟然只能拒绝。拒绝的那一刀,即将割在他的心上。柔软的心脏,任谁触碰一下,都会疼痛。更何况,用“拒绝”这把锋利的手术刀,庖丁解牛般地分开心房和心室。何其痛苦!无论如何,赵晓白都下不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