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黛的眼神开始因回忆而变得深远,将他身负了十四年的秘密缓缓道出。
“我原是将门之后,我的爷爷卓远常曾经因为平定西南叛军有功,被先皇亲封为定西王,封地在西南,是后陈第一位异姓亲王。
我爷爷去世后,定西王的封号由我父亲卓山世袭,我们卓家一直在西南忠心护国,即便有重兵在握,对后陈也绝无二心。
可惜我们再忠心,再尽力远离朝堂的勾心斗角,也有小人对我卓家心怀不轨。在我6岁那年,有人向当今皇上密参了我父亲一本,说我父亲与西凉国暗中勾结,通敌叛国,而且还向皇上呈上了所谓的‘确凿证据’。
皇上本就对我父亲这个异姓亲王有所忌惮,所以在没有仔细核实证据的情况下,就将我父亲秘召进京,定了我父亲通敌叛国的重罪,将他处死。
然后又秘密派遣了大队人马,将定西王府团团围住,要把我们卓家上下七十几口人就地正法。
幸亏我父亲有很多相信他的亲信,得知这个消息后,拼死保定西王府,血战到最后,才把我一个人救出。
后来将我救出的人因为伤势过重去世了,我便开始流浪,之后就遇到了瑞彩班。”
远山黛说到这,已经不知不觉眼泪低垂,神情悲戚。
宣翎没想到看上去清逸俊雅的远山黛,竟然身负着这样沉重的冤仇。
她心疼的问:“那你为什么不逃得远远的,为什么要来京城这个对你来说最危险的地方?你是想报仇平冤吗?”
远山黛点点头:“对,我就是要为卓家平冤,恢复我卓家的名誉。卓家世代忠良,怎么能背上如此骂名?”
宣翎忧心的问:“可是,凭你一个人的力量,如何能为卓家伸冤呢?”
远山黛目光坚毅的看着宣翎:“我已经下定决心,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用什么样的手段,我都要为卓家伸冤。而且,我现在已经知道是何人陷害了卓家,就算不能平冤,我也要亲手将他杀死,为我卓家冤死的七十几口人报仇雪恨!”
宣翎只想和喜欢的人平淡的携手白头,但是在这样大的冤屈面前,如果是自己,也不可能不想为家人伸冤昭雪,也不可能若无其事的只顾儿女私情。
所以她很理解远山黛的感受,只是担心他会以卵击石。
宣翎依偎在远山黛的怀里,忍住眼中的泪水,说出了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无论如何,我只希望你平安。”
远山黛被宣翎的善解人意感动,紧紧拥住宣翎,动情的说:“翎儿,我此生能遇见你,便是上天对我最好的补偿!你就像一轮灿烂的朝阳,照亮了我心底的深渊。”
远山黛在她临走前送给她一样东西。
“翎儿,这只点翠簪是我最珍爱的,因为它和我母亲常戴的那只簪子非常像,我想把它送给你,做为你我的信物。”
宣翎看着这只湖蓝色流光幻彩的簪子,立刻就喜欢上了,她刚要接过,远山黛却将手收回去了一些。
宣翎开玩笑的说:“舍不得了?”
远山黛温柔浅笑:“我亲自为你戴上可好?”
宣翎娇羞的点点头,远山黛便将簪子轻轻插在她的头上,然后将宣翎带至铜镜前,小小的簪子被宣翎乌黑如云的绣发衬托的,犹如幽幽湖水上点点灵动的浮光魅影。
“好美的簪子!”宣翎惊叹道。
远山黛双手轻轻扶住宣翎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语呢喃:“那是因为这簪子在你头上,才能如此的美。”
宣翎听了不由面色绯红,娇羞浅笑。
铜镜里的一对璧人,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如果他们是一对平常夫妻,便能长乐永安,可惜天意弄人,这鹣鲽情深的一幕,以后却成为了两人心中无法触及的疼痛。
宣翎回到晟王府后,将点翠簪仔细的收好,先躺下小睡了一会,然后又起身换上男装准备进宫查看祥和。
玉竹还没来得及问宣翎她这几天的行踪,宣翎便又匆匆离开了,只能无奈的看着墙头叹气。
祥和知道齐舜走了,有些可惜的说:“本宫已经想好说服他的说辞了,不知十七哥什么时候能回来,宣姑娘,你且耐心的等等吧。”
宣翎马上对祥和谢道:“民女多谢公主殿下!民女不急,您也不必着急,您现在还不能下地走动,我想等晟王殿下回来后,您差不多就能当面劝说他了。”
祥和笑了笑:“宣姑娘,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宣翎谦和的说:“能为公主殿下治病,是民女的福分。不过民女有一事不明,想问公主殿下。”
“什么事?”
“敢问公主殿下跟皇后娘娘说了什么,皇后娘娘才允许民女出宫?”
祥和狡黠的笑笑:“是这件事啊?呵呵,本宫跟母后说,一想到你在本宫身上划了一刀,本宫再看见你就有些害怕,不想让你在宫中,等本宫恢复好了,就让你离本宫远远的。”
宣翎听了恍然笑道:“原来是这样!公主殿下真是聪慧!”
宣翎说完对祥和深深行了一个大礼:“公主殿下对民女的大恩,民女永世不忘!”
“宣姑娘,你以后不用在本宫面前这么拘束,本宫想把你当成姐姐,你愿意做本宫的姐姐吗?”祥和的目光非常真诚,让宣翎有些受宠若惊。
“蒙公主殿下不弃,宣翎愿意。”宣翎真挚答道。
祥和高兴的说:“那以后我们就以姐妹相称!”
祥和在宣翎的悉心调养下,恢复的很快,二十天的时候就能轻松的在宫里自由散步了。
沈侧妃一直想再找宣翎的麻烦,却因为母亲病重,回娘家小住去了。
晟王府现在是最安全,最平静的时候,但是宣翎这段时间却再没有见到远山黛,因为远山黛在送给宣翎点翠簪的第二天,就应远在端岭的端王府之邀,随瑞彩班为端王的五十岁寿辰庆贺去了。
宣翎希望齐舜能早日凯旋,祥和便能有机会当面劝说齐舜给自己自由,而且她已经和祥和商量好了永远逃开皇后掌控的计策。
她这些天一直在心中盼望:“希望再见到逸尘时,我就是自由之身,纵然他为了伸冤昭雪,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可以无所顾忌的陪着他!”
然而晟王府的平静却在一天深夜被一阵急促的叩门声打破了。
“快开门!开门!”晟王府的大门被狠狠的捶打着。
值夜的家丁一边开门一边不满的嘟囔着:“谁啊?这可是晟王府!大半夜的,不想活了?”
“少废话!晟王殿下受了重伤,快开门让我们进去!”士兵的叫骂声让家丁猛然睁大了惺忪的睡眼,迅速的打开了大门。
“殿下!”家丁惊叫道,他不敢相信,这躺在缚撵上,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会是骁勇桀骜的晟王齐舜。
士兵将齐舜抬进他的房里,已经有人去找御医,但是每个人的表情都十分沉重悲伤,因为齐舜这次受的伤太重,把齐舜从千里之外的战场带回京城,其实不是为了给他疗伤,而是要准备后事。
齐舜早已因为失血过多晕死过去,他气若游丝,几乎随时都有可能长睡不起。
宣翎虽然在偏僻的北院,但也听到了前院的嘈杂,她让玉竹去看看出了什么事,玉竹回来后告诉她,齐舜因为受了重伤被抬了回来,宣翎二话不说,带着药箱急匆匆向齐舜的房间赶去。
“你是何人?”宣翎刚要冲进去,就被一名士兵拦住了。
“我是宣侧妃!我能救他!”宣翎焦急的说道。
“你?”士兵还想说什么,却被宣翎用力推开。
宣翎怒声道:“让开!还想不想齐舜活命了?”
“站住!宣侧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这里胡闹!”一个尖锐的女声在宣翎身后响起,
是沈氏,她晚上才从娘家回来,刚要睡下就听说齐舜受了重伤回来,也急急的赶来。
她一到齐舜的房前,就看见宣翎要进去看齐舜,一时妒火升腾,忍不住大喊起来。
宣翎听到她的声音后,立刻气得带着一脸杀气回头向她瞪去一眼,怒斥道:“沈侧妃,你才胡闹!齐舜现在命悬一线,你要是再胡搅蛮缠,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沈氏被宣翎的气势吓得倒退一步,还逞强说道:“你、你竟敢直呼殿下的名讳?”
宣翎没理她,大步向房里走去,刚才拦她的士兵被宣翎刚才发怒的样子震慑到了,也都退到一边。
宣翎看见齐舜后被他的惨状震撼了。
血已经将齐舜的铠甲浸透,看不出他到底受了多少处伤,他的脸上也有很多擦痕,左额角还有一道一指长的伤口,流下的血糊住了他的左眼。
医者仁心,宣翎再不去计较他们往日的恩怨,这一刻只想尽到一名医生的职责。
宣翎把药箱放下,迅速的为齐舜切脉,又趴在他胸口听了一会,越听她的脸色就越苍白。
宣翎在给人诊病时,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她反复的给齐舜切了几次脉,检查了他的瞳孔,最后她才终于相信自己的判断,不敢置信的惊愕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