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如此。”老翁吃了茶,便去偏房睡了。
夜里,忽得听闻一声林动,老翁惊醒,紧往屋外去。
“老头儿,是只大鸟。”只瞧着那白马幻作人形,原是储衍,对着老翁说道。
“瞧去。”二人便悄悄随着动静去了。
却瞧着,一大鸟蹄爪正勾着一孩童于窗上站着,约莫两三岁模样,那孩子睡得正熟。
大鸟勾了孩子,便往远处飞去,二人悄悄跟了去。
未久,远处山上,瞧着大鸟进了洞中,许久便又出来,望着周遭探了探,便又飞远觅食去了。
储衍楠翁二人紧忙进了洞中去瞧,洞内漆黑,只有两盏烛火微微映着。往里走,果真瞧着那孩子,睡得正熟,身上盖着一毯子。
“这大鸟还是蛮尽心,还知拿毯子盖着。”储衍说罢,便往里瞧着,忽得瞧见一小丘高的东西,由一芦席盖着,将那席子掀开,正是一堆白骨,约莫十余人,皆有成人般高,不像小孩。
“原是吃人的妖物。”储衍问道。
楠翁瞧着那睡熟的孩童,说道:“怕是将这孩子带回来养着,待成人便吃了他罢。”
说罢,听得一声凄蹄,转头看时,是一大鸟正怒目啼着,爪边有几块黄面馍馍。
“妖物。”储衍只一瞪,于袖中甩出两段红绸往那大鸟去。见罢,大鸟紧往外飞去。
二人见状,紧随着去,只瞧大鸟落于枝上,凄啼起来,哀怆不绝。
啼声入耳,忽得叫人头晕目眩,储衍只觉一阵眩晕,将将倒地,楠翁忽得搀着,二人定睛一瞧,那大鸟原是人面鸟身,浑身尽是乌黑硬羽,眼角浸着泪,一面苦相,正戚戚望着中玄村处去。
“我的孩子...”那大鸟呢喃,“我的孩子....”那鸟竟滴下泪来,忽得一怔,“是你们害死我的孩子!”凄喊一声,大鸟张翼便向二人扑来。
二人只分开躲闪,储衍顺势绕于大鸟身后,掷一绸来紧紧勒住大鸟脖颈,那大鸟被拴的动弹不得,只一面苦相,张口凄啼起来。
储衍只觉一阵恍惚,却未松了绸子,“孽畜!”咂了一声,储衍一抻绸子,绸子竟燃出两道火来直冲大鸟,大鸟不得动弹,只任这烈火焚身,不忍凄叫起来。
储衍只觉天昏地暗,见将松了绸子,楠翁忽于袖中掷出一项圈来,说道:“这便是你的东西罢。”
那大鸟见这项圈,忽得怵了,停了凄叫,刹时流出泪来。
“这老头儿,早拿出便好,还叫我受这般罪。”储衍揉了揉头,却也未松了绸子,火尽燃着。
见这大鸟不再狰狞,硬羽被烧的光秃,也没了力气,瘫倒在地上,储衍这才收了绸子。
大鸟只流着泪,盯着那项圈,悻悻哭着。
“罢辽罢辽,紧回阁子罢。”楠翁说道,储衍便施法将大鸟带回阁中。
——
祭嬴只瞥眼瞧了瞧,那大鸟正拢着那项圈抽泣,便说道:“可怜确是可怜,就是个窝囊的种儿。”
楠翁揖礼道:“瞧着洞中堆骨,怕是吃食不少凡人。”
“生作凡人时,她本就窝囊,如今却吃人,倒是刚硬着。”储衍揉着头打趣儿道,祭嬴且笑笑。
“我的孩子...”这人面鸟身的妖物仍絮絮念着,祭嬴说道:“吃了仇家的女娃,又吓着人家小儿,也便罢辽,却偷些别家幼童来养,待成年便吃食,便是要受罚。”
瞧了瞧那鸟,祭嬴只道:“即是生为姑获氏,便称它姑获鸟罢,如此便遣去人间赎罪去罢。”说罢便施法,于那鸟爪上系了根红绳。
储衍楠翁二人应着,带着那鸟离了阁子。
——
旦日清晨,老妪进了偏房,端些饭食来,正瞧着老翁刚起。
“谢主母留宿,若有叨扰,请多担待。”老翁揖礼道。
“哪儿的话,紧吃些饭食再走罢。”正笑着,老妪却见那老翁衣肩插着根乌黑绒毛,瞧着老翁一笑,也不便多虑。
日头正好,万里无云,老翁牵了马,同老妪女子道了谢,便走了。
至了中玄村,行人皆谈着村内忽立了间木楼,只听闻是养济院,多容孤儿,女主唤为姑获,许不是个善人。
“善人。”老翁抚了抚身侧的白马,笑道:“便如此思过罢。”说罢,便往远处行了。
此后,中玄关中内外皆无流浪孩童,也不见讨饭乞人,皆于养济院内谈笑风生去了。中玄内,日日夜里可听闻姑获哼声,许是哄着孩童入睡,声绵入耳,使人催睡。
忽得一日锣鼓声响,原是有新人嫁娶。原是娶新这位公子,如今年逾四十,才得媒事。要论如何,只说是当日娶亲受了惊吓,得了疯病,再不敢娶亲。如今疯病缓了,也是要继承香火不是。
娶新不过两日,那家主母是一鬓白老妪,唤为姑夏氏,于街上采买,正面挂喜色,逢人便笑。
今日老妪正想着打环项圈来,日后好送孙儿。正与店内寻着好样式,却有人一拍肩,老妪回头,正瞧着是一女人,定睛看时,那女人同那姑获氏生的一模一样,吓得顿时惊了。
“你是何人....”老妪只惊得颤颤问道,还未等女子回话,玉店老板便笑道:“这是咱中玄有名的善人,名为姑获姑娘。”听罢,那老妪竟惊得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善心,留了咱关中内外百余口流氓。若说也是姑获姑娘有为,若是换了咱这旁人,也没这般殷实来。”听罢,女子且笑笑,于袖中取出一玉项圈来,俯下身来递予那老妪,轻言道:“妹妹,收着吧,定当是我给侄儿的贺礼。”说罢,便起身,朝着玉店老板行了礼,便走了。
那老妪只怔怔坐着,张着嘴,半晌发不出声来。
自那后,世人道那姑夏氏也患了疯病,许是做了坏事,母子二人遭了报应罢辽。
鸟名姑获,生乌羽,其鸣能催人,喜养孩,后予食。
佥生刻·卷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