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日头正暖,有些孩童正嬉闹着,大都是吃饱睡足,闲来无事聚一起的。
有个孩子打头提着要玩藏猫儿,选了只‘鬼’,说是被鬼捉住都是要叫‘砍脑袋的’。
作‘鬼’的小孩儿名唤连七,是个不高的男娃,寻常憨厚得很,有些愚笨,父亲早早离世,只与母亲相依为命,总叫别的小娃欺负。平日里拿些好吃的,也叫别人抢了去。这日选他当鬼,可是大伙儿提前算计好的。
连七正乖乖闭着眼,待同伴一声:“鬼来抓人喽!”这才睁眼往四处寻去。
小娃身子轻瘦,有钻石头缝的,有爬树上的,还有的水性好往河里藏的。连七找了许久,未寻着一人。
连七忽得想小解,在田边寻了个茅厕。茅厕是供种田人用的,约莫三尺深。
正脱了裤子小解,忽得听外头一阵急促步声,刹时冲进来一男娃,瞅着右眼角有块青斑。
还未等连七提着裤子,那男娃一个劲推,连七便跌进粪池,将半身扎进坑里,挣扎不得。见状,那男娃嬉笑着跑开了,喊嚷道:“傻蛋连七掉粪坑去了!”
几个孩子也不躲了,纷纷出来聚着笑嚷着,便又祸害别人家小狗去了。
黄昏将至,有叫喊声,是各家主母喊着孩子回家晚食来。几个孩童纷纷归家,早将连七抛诸脑后去了。
夜深,便听着连七主母在田边哭丧着,许是寻见连七尸体,正于粪池溺着。
这档子事哪家孩子都不曾提及,连七主母只当是连七失足,自己跌的。
隔几日连七下葬,主母哭的一塌糊涂,未过几日,连七主母也随连七去了。
约莫过了十余年。
村里有个男子娶亲,热热闹闹一日。
夜深,洞房花烛,春宵一刻罢辽,男子出来小解。
往茅房去,忽得刮一阵凉风来,听得一阵脚步急促。
“鬼来抓人喽!”男子欲脱裤子,听罢紧忙往厕外瞧去,也没得旁人,怕是哪家小孩半夜玩闹,便不曾多想,接着小解去。
一阵唏嘘,男子提了裤头,忽觉脖子阵痒,只手便挠,只见那男子颈上刹时泵出鲜血来,头颅断裂,掉入粪坑中去,身子僵僵倒在地上。
旦日,男子妻子于茅厕中寻到了他,身首异处,头颅溺在池中。
男子下葬宴席,村民谈起家长里短来。
“他本生的便丑,右眼留块青斑,娶妻本是该享福去了,却不料天意难测呐。”
“说的正是,听说是溺死,死相可惨呐。”咂了口酒。
“溺死的?咱村十年前可是有个孩子也是如此,叫什么着....”
“貌似叫连...七,是连七不错。”
“对对对,只记着是个傻子,他娘就他一个儿子,他殁了,他娘便跟着去了。”
“怕不是...连七来寻仇了?”
“可别瞎说!”
“若真是来寻仇,咱可怎的办呐?”
“寻仇且寻仇,咱又没害的他如何,且不能找到咱的头上不是?”
这一桌的闲话儿,却叫旁的桌那群人听去。
旁的那桌,都是自小与连七玩在一起的。
几人自开席来,不曾吐过一字,各个面色铁青,桌上酒菜,一口未动。许是被吓着了。葬宴罢了,几人悻悻回了家,听说是烧纸钱去,生怕是连七来寻仇。
这桌有个叫赵谦的,那日也同连七躲猫儿来。于宴上回了家中,紧请了为壮士来,吃住供着,夜里睡同一榻上,且让他护着自己。只夜里壮士睡得正香,赵谦却已有几日未眠。
一日夜里,壮士来上茅厕,正刮着风。小解罢了,刚提了裤头往屋中去,脖颈一阵瘙痒,便随手挠了挠,欲推门入,忽得颈上泵出血来,头颅刹时落在地上。
赵谦正于榻上精神着瞧壮士推门来,却忽得一个身首各异,吓得魂儿都散了,铁青着将晕过去。
旦日,村民于赵谦家中寻见两处尸躯来,一是那壮士的,身首异处;另是赵谦,面色铁青,死不瞑目,应是被吓死的。
村民皆传,说是连七寻仇,这壮士与他何干,却也暴毙。这下子人心惶惶,不知如何是好。
村里忽来了位卜师,是个年轻姑娘,自言名为衍儿,是阳城来的。说是卦象有异,指东北方,寻着许久,方才至此。
村民紧忙赞着卜师神通,村中确有怪事,连着殁了几人,怕是有恶魂寻仇。
卜师只笑笑,找了户人家安顿下来。
夜里,一阵徐风掠过。
风虽小,卜师却忽得睁眼起身,往屋外去。
卜师紧随风去,吹进一户人家,卜师纵身一跃便进了那家院子。瞧着茅房有人,紧往前去。
茅房里有一男子正小解,只见那男子肩上盘一条蛇来,通体黑黄,正用那蛇尾轻轻划着男子后脖。
见那男子欲抬手挠,卜师只于茅厕口大喊:“停手!”
那男子刹时转头,见是个女子,紧提了裤子,惶惶道:“你个女娃娃,怎的不知羞,瞧别人小解呐!”
那蛇也瞧见卜师,紧往厕外滑去。
卜师管不得男子,紧追蛇上去。只留男子羞红着脸。
约莫许久,那蛇钻进一山里去。卜师上山寻了未久,便见着一坟头,那蛇正盘旋于上。坟前有碑,刻着“连七”。
卜师见状,说道:“你若寻仇,我且说不得什么,但如今滥伤无辜,却是不可轻饶。”
那蛇听罢,长了大口便向卜师奔来,卜师紧于袖中甩出一红绸来,直圈那蛇命门,裹得死死,这蛇便动弹不得,摔在地上。
卜师只俯下身来,瞧着那蛇说道:“且随我回去罢,亏欠你的,他们且还。”
说罢,卜师往那蛇尾系了根红绳,松了绸子。那蛇忽得化成人形,原是连七。
卜师只笑笑,便带着连七回阁子去了。
佥生阁中——
储衍身后随着连七,往阁中去,路上忽见谢必安范无救二人。
“储姐姐。”黑白无常揖礼说道。
“二神怎的来阁子了?”
“姑姑所托,说是佥生的小兽受了委屈,叫咱将那恶人投入畜生道去,不得做人呢。”
“有劳二神。”储衍一笑,说道:“二神可是思忖投入何畜生去呢?”
谢必安回道:“只听姑姑的,是做涸藩里的东西,咱还未思得如何做呐。”
储衍回头瞧了连七一眼,笑着说道:“便不如做个小蛇来。”
二神谢过储衍点拨,便走了。
日后,凡间茅厕便有着名为‘蛆’的东西,状如蠕蛇,吃食粪便维生。
有连七,状如蛇,蛇尾撩人脖,若只手止痒,则头脖尽断,世传如厕若脖颈瘙痒,切莫伸手止痒。
佥生刻·卷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