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回来”几天,我慢慢开始熟悉“从前”的生活,1999年的世界。
据我这几天默默观察周边所得,虽然稀里糊涂回到1999年,但好在回到1999年这里的一切还是和以前一样,并没有因为我打乱了空间回到“这里”而改变了什么。
小学同学和老师还是以前的“原班人马”,我的亲友关系依旧和六岁时候发展的一样,那么可以推出,接下来我的人生,遇见什么人可能都会按照原来的进展遇见,前提是我遵循从前的轨迹…而这个世界将会发生什么,我也将大致有一个了解,知道全局走向。
只是越想越悔恨,自己以前对金融股票彩票一直没有兴趣,别说中头彩一期的号码也背不出来,连最基本的股票金融常识也是说不出来五六三四…你说我能不能去投奔马云马化腾呢?我现在这么小一个人,能单独走出小区的门口都已经不容易了,更何况身上哪里有多余的钞票,唉,这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中国,可别遇见人贩子在寻马途中彻底被改变命运…我的发财计划,暂时告一段落,毕竟,我的人生还长。
你要是问我,想不想回到二十八岁?那可千万别回去,那种憋屈失败的人生我可不想再体验一次了。如果突然又回去了怎么办?暂时也没想过这个问题,既来之则安之,我回到1999年肯定启动了什么机关,而那个回去的契机不至于那么容易又被启动了吧!
但可别说,回来这几天虽然暗爽不已,在“这里”其实也有很多不习惯:比如,没智能手机了,外卖淘宝没有了,因为上小学平时电视机也没得看了,更最要命的是现在的电视剧几乎好看的我都看过了也不屑一看了!再比如因为六岁人小,走路步子也变小了,长大后走十几分钟的路现在我得走四十分钟左右真是要了老命。你再说我这小个子,一到人群多的地方去,视野所到之处,感觉看到的都是一双双林立的人腿,密密麻麻的,感觉随时都能给我这个小不点淹没了,这种窒息的感觉让我不得不牢牢抓住大人的手等等,这些也许就是“童年”的烦恼吧!
“杨木木!”伴随着一声咆哮,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粒未用完的粉笔头像子弹一般飞过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到我的鼻尖上,我还沉思于我对生活的感叹和未来构思之中,就被这猛然袭击的疼痛抽离回了现实,班主任雷凌用她凌厉的眼神刮了我一眼,全班顿时爆发出那种课堂看戏独有的笑声。
“你丫的”我内心暗骂一声,二十八岁的灵魂已经怒火中烧,这经过二十一世纪洗礼的灵魂已经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畏畏缩缩的小女孩了。
当年小学班主任雷凌的脾气,就是相当火爆,对于我印象最深的两件事情,第一件事应当就是她一二年级安排了两个班上最不听话的小孩都坐在了我这个小学时很内向的小孩旁边,上课的时候那两个小男生总是在脚上做功夫来整我,而我忍受了整整两年,直到三年级她升迁被调走而结束。直到长大了以后才明白,她哪里是看不见,她是为了一个班的安宁和自己的“成绩”有组织的“牺牲”而已,因为不吵不闹对于她来说是最好不过的安排,而周一到周五被爷爷奶奶带在身边,爸爸妈妈忙于工作的情况,只要小孩不吵不说大人又怎么会知道这种情况的发生呢,就算发生了她说我没说和没看见,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而第二件事,就是那个时候刚上小学,因为不熟悉环境很爱哭,她干脆让我搬着凳子坐上讲台去,面朝着大家让我对着全班哭,记忆中的自己不知道哭了多久,那节课后面的记忆也在泪水中变得模糊不清,以至于后来的二十几年里,这件事在心里都是一个泛滥着泪水的伤疤。
我一改她预料中的畏畏缩缩的常色,迎着全班看过来的眼光和笑声,慢条斯理的捡起丢我的粉笔头,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便站起身来,直直迎着雷凌的目光,脆脆的开口了。
“雷老师,请问你叫人名字喜欢用丢粉笔头的方式吗?”我眼神冷漠的看着她,右手举着她刚才丢过来的粉笔头。
全班的哄笑声渐渐沉入安静,片刻便已经鸦鹊无声,有些人面面相觑而有的人似乎在等待看热闹。
“杨木木,你上课不听讲老师还不能提醒你了?”雷凌尖尖的声音在空中炸起,让一些胆小的学生已经不敢出一丝大气。
“提醒?用打人的方式提醒?”我饶有兴致的瞥瞥手中的粉笔头,又看向雷凌,空气中已开始弥漫出火药味的气息。像你这种班主任,简直不配当人老师!我暗自想,如果你还当我是从前的样子,那你今天就大错特错!
“你给我滚教室!放学以后再把你的家长叫过来!”果然,这就是读书时候班主任的绝杀,光是“滚出教室”和“请家长”就已经能让一个正常的学生吓的魂飞魄散气场全无了。而我这个灵魂已经二十八岁的人已经经历过这些又怎么会惧怕。何况,在一个无法说清楚理由的年纪可以说的清楚,已经是我对她的绝杀了。
我一字一句慢悠悠的回复道:“请家长,其实现在就可以!但我爸爸妈妈要上班赏不赏脸来,就看你的本事了。”
“不过我有言在先,你刚才打了我的鼻子,我觉得很疼,马上会去医务室。我提醒您雷老师,课你不好好上,粉笔头倒是一丢一个准,也不知道在家长的眼里,校长的眼里你的性质是教育学生还是体罚学生?”
全班已经窃窃私语,雷凌的眼神在某个瞬间突然一滞,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表情。
我作势准备离开教室,雷凌呵斥一声:“全班给我安静下来!”然后清了清她那尖尖的嗓子,继续说道:“杨木木,你给我坐下!上课不要走神!”
我扯了扯嘴巴,冷淡一笑。若无其事般又坐下身去,静静的看着课本。雷凌在我脸上巡视片刻,看见我不卑不亢的神情,只得转回去继续写黑板讲课。
坐在隔壁过道边的童桦将书本打开立在课桌上,小脑袋藏在书中间,转头对我投来放光的眼神,他压低声音声线里带着调皮的语气对我说道:“你简直是我的偶像。”我暗暗一笑,神色中带了一丝得意的表情。
同桌和后桌全班最不务正业不好管教的两个男生,嘴巴里小声发出“啧啧”的声音,被我不置可否般自动屏蔽了。
我杨某人在这场无声的硝烟战争中,看来已吸引了很多同学的注意,课间休息期间已经有一些同学开始围了上来八卦。
小孩子之间的友情和崇拜总是单纯又带着一些盲目,当然,对于本来能当他们阿姨的我来说,我觉得我还是要树立一些正派的形象而非大姐大的印象。总之,一阵“老师是错的我们就要勇于去纠正”这种观点云云之后,我知道从此我“飒”的形象已经在一年级上学期树立在了他们的心头。
树立“飒人设”的好处还有一点就是当我继续说话的时候,普通小孩的服从已经大于反驳了,正如我对坐在我周围的两个小孩子说:“你们上课不要影响到我哦!”的时候,他们已经乖乖点头了。
当然,事情对象是小孩子来说,总是那么容易。但对于成年暴躁女性来说,秋后算账也就在意料之中。
放学回家以后,爸爸的电话没多久就打来了爷爷奶奶家。“木木,你爸爸的电话。”在家的老祖将接起来的电话递给了我。从前上小学的自己在平时接到爸爸的电话总是提心吊胆,可是现在能听到爸爸年轻的声音,不论他在说什么,也总是多了一丝温暖。
“杨木木,今天上课老师说你不听讲,这是怎么回事?”爸爸的声音中带着冷峻和严肃。
“老师打我。”我语气中带着平静。
“老师说她只是提醒你上课听讲,没想真的打到你。”爸爸替雷凌解释道。
我暗暗叹气,我的爸爸,对于那些溺爱孩子的家庭来说,对我的教育可谓说是另外一个极端,从小只要有人在他那里说我的不好,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我的不对而不是护着我,这也是后来在我性格中隐匿着自卑的原因。
我抓住了爸爸的心理,叹气回道:“爸爸,我并没有不听讲,相反,我最近成绩也一直都很好。”听道“成绩”二字,爸爸果然欣慰于我最近成绩的气色而很快放弃了想要批评我的心思。
挂断电话,我内心盘算着新一轮的回击。第二天上午的课间,我径直来到了校长办公室。年老慈祥的校长惊讶于一个六岁小的孩子独自来到他的办公室,忙起身问我何事,我一五一十告知他昨天的情景以后,接着像早熟的小愤青一样说道:
如果一个老师,对于教育这些年纪这么小的小孩都需要用暴戾来修正、用咆哮来开导、用投机来取巧,那么二十年后这个社会都是她曾经的教育投射出来的歪影子!如果校长不能管,那根据现在的要求,教育局也会管!
听我说罢,对面的校长抿抿嘴,我深深的向他鞠了一躬,跑回了即将上课的教室。一路上想起了无数个曾经受欺负的小学片段,不知不觉间温热的泪水已浸润了眼角。
如果说身后没有人能够支撑你、保护你、替你出头说话,那么只有你自己才能为自己争取出自己应得的东西,包括尊严,包括尊重。
也许生活中一些稀松平常的事情,在旁人看来不足一提,但这件小事,却可能成为他人后半生耿耿于怀的一道童年伤疤,一处走不出的阴影。
我突然觉得,自己得到了释怀,得到了治愈。而从这件事中得到的动力,也将为我继续这样走下去提供原动力。
在没多久以后的某一天,雷凌在校长的陪伴下,来教室找我道歉,我假装无奈般的走上讲台,在完全背对全班的那个时刻,我和雷凌眼神对峙,我轻轻缓缓吐出几个字:
你,不准欺负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