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将官带了沉晔的手书急调虎贲营,一听说自家少将军可能也随着皇长孙的马车一同掉进了崖底,几乎全营出动,带上了营里所有的飞虎爪、精钢索,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崖顶。
这时,找路的探子陆续返回,把情况报于沉晔、白洵后,一番推演,发现只能是从崖顶直接下去,但如果一切准备就绪,估摸着天也黑了,届时只能等明天一早才能行动。
沉晔皱眉道:“不行,不能拖到明天,今晚必须下去。”
白洵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可以下去救人,急道:“你们准备好,我带人下去。”
沉晔深深看了他一眼,阻道:“阿洵,这太危险,就不用你亲自下去了,本王会从虎贲营和府军中挑几个好手。”
白洵沉下脸,固执道:“我的身手也不弱,殿下放心,我一定把人救上来。”
崖下,谢云悠和珞廷慢慢走着,赶在天黑前找个安全、暖和的地方过个夜。
谢云悠边走边听他说了个事情大概,珞廷虽然年纪小,但是思虑比一般孩子周全,表述也很清晰。
“…………然后乳娘就护着我,没多久师傅您就来了。”
谢云悠想着王府里的马定是精心养护的,怎的会突然发狂,心生疑窦,又走了一段,珞廷忽然踩到了什么,发出“嘎吱”一声。
两人齐齐低头看去,竟然是马的一只眼球,被他给不小心踩爆了。
珞廷当即哇的一下吐了出来,谢云悠动不了手,唯有等他慢慢吐完,这当中,她细细望去,周遭散落着马头、马腿、马内脏、破碎的车厢还有被厢盖虚掩着的尸体。
她不多想就撇了他,一瘸一拐的赶过去确认。
或许是有车厢遮护,乳娘的尸体尚算完好,但已然是面目全非,她叹了口气,想重新掩好,免得吓到孩子。
没想到,珞廷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到了身后,带着哭音道:“我认得这服饰还有头钗,这是我的乳娘。”
谢云悠半蹲着,捂着越来越疼的胸口,皱皱眉道:“你乳娘她很爱你,她看到你平安无事,会走的很安心。”
虽然他母妃在他出生时就离世了,珞廷却是第一次这么真切的尝到了人世间的生离死别,眼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怎么也止不住,边哭边抹泪道:“师傅,以后是不是再也没有乳娘哄我睡了,我也听不到她给我哼小曲了?我再也不能亲亲她了。”
谢云悠默然,没有回答他的话。
孩子,每个人都要经历成长,这就是代价吧。
半晌,她用尽气力拿了厢板掩好遗体,免得被秃鹰之类的啃食了,然后站了起来,想去查看不远处的马头。
一番折腾,也不知是太劳累了,还是之前撞了脑袋,她看什么都开始有些模模糊糊起来,使劲甩了甩头,噗通跪倒了下来。
珞廷听到她的动静,顾不得继续伤心,抹了眼泪,跑了过来,稚声道:“师傅,您怎么了?”
谢云悠朝他扯扯干涸的嘴角道:“没事,师傅可能是饿了。”说完,两眼一闭就这么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有股甘甜汩汩送入她的嘴里,顺着喉咙一路往下,谢云悠幽幽醒转,发现天色已然暗沉了下来,随即有张小花脸映入眼帘。
珞廷见她睁开眼,开心得不得了,举了一个红果子放到她嘴边道:“师傅,这是我找来的果子,刚刚挤了点汁水给你。”
谢云悠缓缓道:“你自己尝过了吗?”
珞廷摇摇头,一五一十道:“没有,父王说了,不能随便吃不明来历的东西。”
谢云悠不由自主的翻了个白眼,你父王倒是教了个好儿子,不明来历的先让师傅试,罢了,吃就吃吧。
她吃了几口果子,觉得倒算能下肚,馋的珞廷在一旁拼命舔嘴唇。
谢云悠又拿起一个,问道:“要吃吗,师傅吃过了,可以吃。”
珞廷犹豫了下接过,吃了起来,很快,师徒两人吃了个半饱。
又休息了会,谢云悠感觉恢复了些气力,让他去寻些树枝,把车厢的残板也拿了来,又教他用火石打火,终于赶在天完全黑下来前,点了个火堆。
紧靠着火堆,珞廷小脑袋枕着她的膝头,手脚本因寒冷缩成一团,渐渐回暖伸展开来。
谢云悠不时扔些树枝和残板进去,火光映照出她苍白坚毅的面容,兴许他是此刻唯一陪伴自己的人,话不自觉多了起来道:“这火光不仅可以驱散走兽,也能让营救的人发现并找到我们。”
珞廷乖顺道:“嗯,有师傅在,廷儿什么都不怕的。也相信父王,会很快找到我们。”
谢云悠本还担心这个六岁的孩子,现下对他倒有些刮目相看,不仅有着比许多成人还要冷静和灵活的头脑,还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有着不一般的行动力,而且虽然养在皇家,但一点不娇气,委实不容易。
珞廷抬眼看看她,小心翼翼道:“师傅,你能给廷儿唱首小曲吗?”
谢云悠顿时傻眼,她听过的小曲都是军营里兵士们想婆姨唱的那种不入流的,要是往后皇长子知道自己给他宝贝儿子唱这种,铁定砍了自己。
对着他期待的小眼神,谢云悠不忍拒绝,硬着头皮道:“我,我给你哼段出塞曲吧。这是早前一位很厉害的乐师弹的。”
“是琴婆婆吗?”珞廷眸光闪闪,兴奋道:“父王回来也弹了,但他说他弹的没琴婆婆好,还说师傅跳的鼓舞世所罕见。可惜廷儿没能亲见。”
你父王果然碎嘴,一点没错。谢云悠兀自加了点词,哼了起来。
“黄河岸,阴山旁,万里平沙,南飞羽檄北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