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骄阳似火,快要融化的柏油路面上冒着升腾的热气。蝉鸣炸响,让人无端烦躁。
苏瑜穿着一身小洋装,打着伞一边走一边打电话:“黑色的腾跃是吧,平A3....喂?喂?”
手里的手机幽幽地一声震动宣告了终结。
苏瑜使劲按电源键,但是手机拒绝开机。她摘下墨镜,环顾四周无人,陌生的街道只剩蝉鸣悠荡。
脚后跟火辣辣的,苏瑜抬起小腿,那里已经是一片血肉模糊。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濡湿了精心打理的发型。苏瑜小心地挪到仅有的一小片树荫底下,人生第一次陷入到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地,她对着白茫茫的街道差点哭出来。
就在这时,一辆不起眼的黑色的轿车救星般缓缓驶入这条街道,掉头停在她脚边。车窗拉下,一个穿条纹POLO衫的年轻男人望着她。苏瑜看了一眼车牌号,平A3650,大喜,自己拉开车门坐到了后座。
车里冷气开得很足,温度骤降,苏瑜感觉自己呼吸都变得顺畅了,关上车门,劫后余生一般地靠在角落,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速度惊人,不肯让一点冷气流失。
顾均探向安全扣的手微微一滞。
苏瑜急不可耐地踢掉高跟鞋,弯下腰看自己的脚后跟,一边看伤口一边射子弹一样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谢谢你啊我快要被晒死了!!不知道怎么着就迷路了打电话打到一半手机也没电了没想到这样你都能找到我谢谢你啊师傅救命了!刚才不是给你发了地址吗麻烦你快点我有长辈在等着我”
顾均两次尝试插话都没能成功,透过后视镜看到苏瑜始终也没抬过一次头,叹了口气便踩下了油门。
车子笔直驶出这条街,拐了个弯朝城西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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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翼翼地用湿巾擦干净伤口,贴上创可贴,苏瑜总算是放松下来。
找司机要了充电线,看着手机屏幕上流动的绿色,就放下心来不再看它。司机开车很稳,苏瑜倚在窗边看路过风景倒退,耳边回响早晨出门的时奶奶说的那句话:“中午下了班来见一下顾家二小子。”
顾家二少,她知道的,常年在国外求学,很少在平城露面。顾家和苏家有意联姻,他们两个年龄比较合适,就有了今天这场饭局。不出意外的话,基本就是他了。
车子慢慢停在会所门口。
苏瑜按下开机键,手机里十几个未接电话。看时间她已经迟到了快半个小时,想着应该是长辈们打的,便没有看,对司机说了声谢谢便下了车。
望着她急匆匆的背影和脚后跟的创可贴,顾均轻轻摇了摇头,解开安全带,下车把钥匙交给门童,也走进了会所大门。
去卫生间补了妆又整理了头发,苏瑜终于到了包间门口。推开门,聊得正欢的一群人瞬间停下来。坐在主位的苏爷爷站起来,笑眯眯地招呼苏瑜坐,没有一点怪她迟到的意思。
苏瑜微笑着说了些场面话,优雅地落座在客位上,刚坐下就差点惊得再站起来——对面坐的赫然就是刚刚来接自己的司机!!!
顾均只朝她微笑点头。
苏爷爷洪亮的声音适时响起来:“左等右等等不来你,我们就让小均去接你了,你们感觉怎么样?”
顾均也笑眯眯地看她。
居然没拆穿我?苏瑜看他不回答,就打了个哈哈:“挺好的。”
长辈们正聊得欢,苏瑜低头看手机通话记录,果然有16个陌生来电有9个都是司机打的。
私信给司机道了歉发了红包,苏瑜抬起头,心里打着鼓打量顾家二少,看见对方优雅地夹了一筷子糖醋里脊放到碗里。
跟身边各种花花绿绿的男性朋友们不同,顾均很简朴地穿了一件条纹POLO衫。他身形有些瘦弱,皮肤白皙,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唇红齿白,有种文弱男模的感觉。
苏瑜轻轻踢了一下顾均的鞋,压低声音跟他说:“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顾均:“我想说的,你没给我机会。”
不同于外表,他的声音低沉有磁性,细听还带了点abc口音。
苏瑜看他没有怪罪她的意思,便大胆起来,又踢了他一下。
顾均抬起头,她小声地说:“谢谢你。”
顾均点了点头,没说话。
“听说你在国外是专攻数学的,已经读到博士了?”
“恩,博士还没毕业。”
“你是学哪个领域的啊?”
“市场经济蛛网模型。”
问一句答一句,苏瑜有点郁闷,这不是个沉迷学术的木头吧。
顾均察觉到她的郁闷,夹菜的手停顿了一下,“......你呢?”
“本科语言文学。”
顾均:“...语言是人类互相交流的基础,是一切智慧必须的途径......据我所知,到了专业阶段,语言文学的复杂程度并不亚于数学,是一门需要天分的学科。”
他说中文语速很慢,但是一个字一个字都说到了苏瑜的心坎里。苏家聪明人不少,苏瑜其实是学历最低,专业最不接地气的那一个,被哥哥姐姐嘲笑过。他们都觉得语言文学是拿不出手的笨蛋学科。
苏瑜看向顾均的眼睛亮了起来。
顾均低头吃了一口红烧小排,突然看见一块糖醋里脊向自己移动,准确地落到了自己的盘子里。
他抬头,看见对面的女孩笑眯眯地说:“你一定很久没回国了吧,多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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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两个孩子都不抗拒的样子,长辈们交换目光,露出微笑。吃过饭,又让顾均开车送苏瑜去上班。
苏瑜的工作是个闲职,在她表哥管理的家族分公司当商业顾问。虽然跟她的专业八竿子打不着,但是有个工作说出去好听一些。实际上,光她身上那件小裙子就够她两个月的工资了。
车停在公司楼下,顾均下来给她开了车门,苏瑜刚从副驾驶下来,就听见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大堂,传到楼门口。
保安都没反应过来,就有个女孩哭着冲出了楼门,擦过了苏瑜的肩膀。
苏瑜回头,那不是刚订婚的隋宴燕吗?
再转头看,大堂里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表哥苏磊,发型都被打散了,一身狼狈地站在大堂里。他脸上还有清晰可见的一个巴掌印,手指痕迹根根分明。
没等表哥抬起头来,苏瑜立刻拉着顾均坐回了车里,怦地一下关上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