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是个极重要的节日,这一日,皇上往往要邀请皇亲贵胄和三品以上官员入宫赐宴,共同赏月,以显示君臣一心,共度佳节。
当然,这样的宴席,官员是可以带家眷入宫的。今年,凡是家中有女儿、有妹妹的,都特地将她们带进宫中赴宴,姑娘们个个打扮得光彩照人,其用意不言自明。
而汪梦梵自然也跟随父亲进宫来赴宴,只是,跟其他姑娘比起来,她的一身打扮实在是素净多了。
原本太皇太后是无意参与的,只是皇上来请了几次,她便也就来了。因为是中秋佳节,所以静慈仙师也被请来一同赴宴,只是她大病初愈,整个人显得很是苍白。
“善祥,来,坐到母后的身边来。”看到被钱嘉玥请来的静慈仙师,太皇太后格外欣喜,她对她的态度甚至明显超越了对太后和皇后。
汪梦梵本就四处张望着寻找钱嘉玥的踪影,却怎么也没找到,这会儿看到她后,便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
“梵儿,”汪泉早就察觉到了自家女儿的心不在焉,他原本以为她的因为紧张,却不想她竟然是在四处寻找钱嘉玥,“你与钱家走得太近了。”
这是一句警告,但真正的原因却并非钱嘉玥。
“梵儿,你该知道为父今日带你入宫赴宴的目的,无论相貌还是才情,你都不输任何人,你忘记先前算命先生说过的话了吗?”汪泉压低声音,严厉地对汪梦梵提醒。
的确,早在汪梦梵才刚刚出生时,就有一个算命先生曾经找上门来,说汪梦梵有凤舞天下的命格,日后定然要入宫当娘娘的,因此,汪家便把这事足足记了十几年,直到钱淑娴被正式册立为皇后,他们依然难以放下这份执念。
而整个汪家,最不把这个所谓命格当回事的,大概就是汪梦梵本人了。她生来率性洒脱,虽然被逼着学习如何为人正妻,如何相夫教子,甚至也曾私下被迫学习着宫廷礼仪,可是,她依然不愿被家族作为筹码。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只是她没有办法言明。
故而,汪梦梵像是没听到父亲的话,她见钱嘉玥也在看自己,便朝她挤了挤眼睛。
但钱嘉玥毕竟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许多双眼睛正在看着她,因而她不能随便挤眉弄眼,只能朝汪梦梵的方向微微笑了一下,随后便乖乖站回了太皇太后的身边。
“今日乃是中秋佳节,既然皇上有心君臣同乐,大家也莫要这般拘着礼数,只管好生过节便是了。”太皇太后开了口,她转过头又看静慈仙师,朝她露出了安抚的笑容。
而太后坐在另一侧,虽然脸上挂着笑,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她脸上的笑容十分勉强。
御膳房很快上了酒菜来,太皇太后朝钱嘉玥点点头,钱嘉玥便退了下去,很快便领着一众宫女呈了月饼上来。
“这是哀家身边的钱女官亲手做的月饼,哀家先前尝着味道属实不错,便吩咐她多做了些,今日给诸位大臣也尝尝。”太皇太后看钱嘉玥时,眼底是说不出的欢喜。
“钱女官还真是心灵手巧,先前已经足够让哀家惊艳了,不想如今更是别出心裁,”太后捏起一块心形的月饼,“只是,咱们吃月饼乃是取其团圆之意,这做成个桃子的形状,又是为何?”
“哈哈哈,”太皇太后笑得开怀,她对钱嘉玥说,“嘉玥啊,你瞧瞧,不止哀家说是桃子吧,你非说这是什么心形,好像你见过人的心长成什么样似的。”
钱嘉玥只是笑,却并不答话,只是亲手拿了一块月饼放在太皇太后面前的金碟里:“太皇太后,这是奴婢今日新做的口味,您尝尝。”
“钱女官,为何祖母和母后拿到的都是那个桃子……哦不,是心形的,皇后的是个方形,偏偏朕的这个却还是个普普通通的,瞧不出什么玄机。”朱祁镇指指自己面前的的月饼,颇有为难之意。
“回皇上,嘉玥读书不多,但总听着天圆地方之说,皇上是乾,皇后娘娘是坤,乾坤就是天地,所以,奴婢才如此安排,不过您的这月饼,却也是独一份儿的呢。”钱嘉玥面对朱祁镇的发问,也立即答复了。
众人看着眼前的一幕,心里多多少少都有了自己的盘算,却又听明白了点什么,看清楚了点什么。
“钰儿,你瞧,这位钱家的二小姐虽然只是到太后身边做了个女官,却也做得是风生水起,可惜,这女子怕是终究非池中之物啊。”吴太妃与朱祁钰的坐席是挨着的,她悄悄地靠近朱祁钰说。
朱祁钰只想着钱嘉玥先前莫名其妙地就改变了对他的态度,后来他再去见她,她却始终躲着不肯相见,原来竟然是这么一回事。
“梦梵,你瞧,你心心念念想着跟人家说话,人家却只顾着讨好太皇太后和皇上,看来过段时间的选妃,这位钱家的二小姐是要势在必得了。”汪泉也看出了端倪,同样压低声音对身边的女儿说。
汪梦梵自然是不会把这个放在心上的,她这会儿正在张望着门外把守着的几个锦衣卫,但很遗憾的是,钱钦并没出现在门口。
“祖母,朕前几日想着,如今郕王也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今日来赴宴的世家小姐不在少数,不如祖母也替郕王操心一下亲事,让祁钰尽早娶个王妃回家,也好尽快收心才是啊。”朱祁镇突兀地提起了朱祁钰的婚事。
因为毫无征兆,所以朱祁钰也是微微有些诧异,他不由得先是与吴太妃对视了一眼,发现她居然还微微面露喜色,只得又无奈地看向了太皇太后的方向,当然,他也看到了钱嘉玥。
钱嘉玥像是像是没有听到朱祁镇的话,她面无表情,完全是事不关己的态度。
“是啊,一转眼你们都这么大了,哀家实在是老了啊。”太皇太后没有说好或者不好,只是感慨起时光易逝来。
“母后若是当真能替钰儿择一良配,那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只不过现下宫里还在忙着替皇上选妃,不如待明年再议此事。”吴太妃虽然也是心心念念地期盼着自己的儿子快些成家,但她也是懂儿子心思的。
“也好,毕竟是个钰儿择选正妃,总也得像模像样一些,总不能让哀家这老婆子随口一指,便指个女子与他相伴一生。”太皇太后笑得慈祥和蔼,但眼神却在不经意间扫了钱嘉玥一眼。
朱祁镇听到太皇太后这么说已经有些不悦,这会儿又在这个当间儿看到了太皇太后在看钱嘉玥,心中更是警钟大鸣:祖母莫不是有意要撮合他们二人?
“是,多谢祖母疼爱。”朱祁钰松了一口气,却也不忘谢恩。
“祖母,今日趁着您高兴,朕倒是有个提议,祖母先前说过要替朕择选贤良淑德,识大体、懂规矩的女子纳入后宫,论起规矩体统,这何处能比得上清宁宫呢,不如将适龄的女官和宫女也列入择选范围之内,如何?”朱祁镇虽然早就有这个想法,但一直没有言明。
今日乃是中秋佳节,太皇太后明显十分愉悦,再加上当着群臣的面,太皇太后必然是不会当众否定皇上的想法的。
朱祁镇的算盘果真没有打错,太皇太后果然点了点头:“也好,哀家的宫里确实有些适龄的丫头,哀家也是有些私心日后替她们定下一门好亲事,既然皇上有意,哀家自然是没有否定之理,此事便依皇上吧。”
“多谢祖母。”朱祁镇喜不自胜。
虽然没有人点明,但在场的人却个个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都暗道钱家教女有方,先是出了个母仪天下的皇后不说,这才几个月的光景,在太皇太后身边服侍的二小姐已经将太皇太后和皇上都降服,怕是日后钱家要一家独大,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了。
因而,一向低调内敛,不善与人交际的钱贵,突然就成了众人关注的对象,甚至有些平日里未曾说过话的官员都热情地凑上来敬酒搭话。
但钱贵却十分不安,他分明察觉到,在投向他的目光之中,有一些是带了针对之意的,因此,他不免对钱嘉玥心生怨怼,心中暗暗责怪她在宫里太过出挑,竟然风头如此之盛。
但钱嘉玥对此却一无所知,因为她得到了太皇太后的允许之后,便先行退下去,与汪梦梵悄悄溜到外面说话。
“嘉玥妹妹入宫这几个月了,一切都还好吗?”汪梦梵亲亲热热地拉着钱嘉玥的手。
“这还要多亏了梦梵姐姐,从入宫起,汪姑姑就对我多番提点照料,几次护我周全,否则啊,我可能早就没命站在这里与姐姐说话了。”钱嘉玥心里对汪梦梵也是充满了感激的,对于她,钱嘉玥觉得比自己的姐姐还要亲近。
“嘉玥妹妹,你平时总在太皇太后身边,也时常见到皇上,你可知……可知皇上喜好?”汪梦梵趁四下无人,拉着钱嘉玥悄悄问。
钱嘉玥一听,惊了一下,毕竟私下探听皇上的喜好可是重罪。
“梦梵姐姐,我本以为你对入宫无意。”钱嘉玥对汪梦梵的印象里,觉得这个女子绝对不是甘当笼中鸟的性子。
汪梦梵点头:“妹妹说得不错,我的确无意,所以我打算……”
汪梦梵没说完,钱嘉玥却明了了:“反其道而行之?”
两个姑娘相视一笑,钱嘉玥却发现汪梦梵又在不自觉地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
“大哥这几日不在京中。”
说来也巧,那日钱嘉玥到御用监领东西,回来恰好遇到钱钦,钱钦便特地告诉她,自己被派了差使,要出京几日,中秋怕是赶不回来。起先,钱嘉玥还觉得奇怪,因为钱钦从来没有这般嘱咐过,如今看来……竟是这个用意。
“我……”心思被戳破,汪梦梵骤然红了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