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三年夏,天照样是热辣辣的,生产队长商满仓和三爷商老耿在坡上地头的老榆树下说着庄稼的事情。
坡上的地没有机井,浇地困难,庄稼旱的都像一个一个得了营养不良的人一样蔫头耷拉脑的,打不起精神,苗子长的高低不齐,有的还没有草长得高。
满仓忧虑地望着坡上的庄稼说:“三叔,咱队年年粮食不够吃,可坡上的这块地就是没水浇灌,跟撂了荒一样,粮食籽收的没有草籽多……”
商老耿苦笑一声道:“靠天吃饭的地,能有啥收成,现在社员也是按工分分粮,靠坡下的地饿不死就对付着过日子呗……”
满仓蹙着眉头,擎着手中的旱烟杆不停地深吸着,嘴里在吐出烟气的同时说着:“这地总是要好好整治才中……”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和商老耿在商量,商老耿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有了这个想法,满仓决定找队里的几个老人商量商量,会议是在春妮儿家院子里开的。孙毓淑给他们烧了一锅水放在当院晾着,就领着春妮儿和哲凡去了大顺子家。
满仓说:“以前坡上的荒地没收成,顶不了粮食数,村里也没人管,俺想把坡上的旱地也改造成水浇田,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商老耿说:“农田改造不是小事,打井修渠得出不少劳动力,也要花不少钱哩!”
满仓说:“农田改造这是对大家都有利的事儿,参与劳动的社员队里给记工分……”
商大龙说:“咱庄稼人不怕出力流汗,只是这打井修渠的钱难弄……”
最后议来议去,大家决定不打井、只修渠,把坡下机井的水抽送到坡上,来解决坡上旱地的灌溉问题。
夏收开始了!
这天满仓正带领男男女女几十口人割稻谷,大队会计老白急急忙忙来到地头叫他。满仓看他慌慌张张的样子,就放下手里的镰刀,一边儿用衣襟擦汗,一边儿快步来到地头。白会计压低了声音对满仓说:“公社张主任来啦,要在咱村传达紧急文件!”满仓看他着急的样子知道是急事,就让商大龙组织收谷子。路上满仓问他:“老白,公社张主任在这时候来咱村是不是考察夏粮收成啊?”老白说:“我也不大清楚,刚才是支书老古通知的。”
二人骑车子很快就来到了村大队部,满仓用手挥打着苍蝇走进队部,只见西街的古迎雨(古背篓)、北街的高占修、南街的赵白蜡都到啦,几个人正蹲在那儿抽烟叶不说话,妇女主任张桂香也坐在一旁不说话,脸朝着队部门口。在靠墙壁的一张方桌旁,支书老古和一个带眼镜的、身体微胖的四十多岁的男人在低声地说着什么……张桂香看到商满仓他们进来,就站起来走到老古近前说:“枣子巷的满仓队长来啦,这下子人都到齐啦,能开会啦。”老古抬眼看着身体微胖的四十多岁的男人说道:“张主任,人都到啦,咱开会吧?”只见那个张主任点点头。老古见他点了头,就招呼到:“满仓、老白你们几个都往前凑凑,听公社张主任讲讲现在的政策。”
白会计把桌子向前拉了拉,桌子后面留出了空间,张主任就把凳子移到了桌子的后头,柳一河和支书古四方坐在了桌子的两厢,其他的人也都各找凳子坐在了桌子的周围。
只见张主任咳咳嗓子,朝地上吐出一口唾沫,右手从黄色军服里掏出一张纸看了看又塞回到衣兜里了。他说道:“同志们,今天在夏收的时候把大家叫来开会,是因为我们公社革委会收到了上级的通知,国家准备把土地分到各家各户,就是实行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家家户户按人头分地,每年由村里收缴公粮交给国家,村里的五保户还是由国家养着,从收缴的公粮里支付五保户的口粮。实行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就等于是又一次的土地革命呀,是咱们农民的大好事哩!分了地自家种就有了积极性、去了懒惰思想,只要人勤地就不懒那!咱农民想过好日子就得在土地上下功夫,想办法多打粮食多算帐啊。”他一口气说完这些,端起碗来咕咚咕咚喝了一气水,又接着说道:“咱们卫城可是个上千人口的大村子哩,有着悠久的历史文化,可是我们一不靠山二不靠水,靠的就是脚下的土地,这些年大家的日子不好过,国家的日子也难过,当初建队的时候不容易,要分家也不容易,各生产队要多做社员的工作,要本着社员自愿的前提组成生产互助小组,集体的财产要分的公平合理。分了家并不等于谁也不管谁,家庭劳动力差的队里要给与帮助,在生产上社员家庭要互助发展……”
公社张主任讲完后,要大家议论议论,生产队长们便七嘴八舌地议论了起来。不过,公社张主任又交代,村里暂时不要把消息传出去,一是还要等上头的最终安排,二是怕影响生产……
尽管这样,土地要搞包产到户的消息,还是像捂不住的蒸气儿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村子。
不久,相邻的村子里也传出来了同样的说法,山东那边儿的村子也传出了土地要包产到户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