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柯想起大哥在少林寺出家,法名慧无,也是慧字辈的弟子。本待去向那慧智打听一下大哥的近况,但又怕撞上童岚或她那丫鬟,便未曾轻举妄动。
过了一小会儿,就听见童府的门房禀报说,妙仪师太并未在童府。那慧智尚未开口,他身旁一名胖大和尚却怒气冲冲地抢先说道:“怎么可能?两个时辰前,明明有一顶便轿抬进去了,那里面是谁?”
那门房道:“那是我家小姐回府。”
那胖大和尚道:“你撒谎!你家小姐明明……”他还没说完,身旁的慧智便断喝道:“法能!胡说什么!”便在此时,门里传出一个声音道:“好啊!你们居然敢在此钉梢!”
随之一名青衫女子出得门来。唐柯见了不禁一喜,发现她正是童岚的那名丫鬟,曾听童岚唤她小燕,只不过此刻换了一身衣装,亦已不作丫鬟打扮。
慧智尚未开口,那法能却又抢先说道:“谁钉梢了?要不是心里有鬼还怕被人看到么?”
那小燕听了似乎有点恼火的样子,高声说道:“已经告知你们了,掌门不在此处!你们走不走?不走本姑娘可要轰人了!”
那慧智的声音却是更高,他手指着法能说道:“姑娘说不在,我这师侄却说师太在里面,能否容老衲进去看过一眼?”
那小燕说道:“府内皆是女眷,多有不便,大师还是请回吧!”,说着便转身回府,并让门房关门。
那法能突然暴怒起来,一掌拍在门上,拦着不让关上,同时吼道:“敢!我等辛辛苦苦候了多日,想一句话就把我们打发了?”
那小燕似乎也无名火起,又回身跃到门外,手中却多了一把雪亮的匕首,口中厉声斥道:“贼秃!想硬闯么?”
那七名僧人似乎一惊,立时散成一个半圈,那慧智双手合十,言道:“阿弥陀佛!得罪了!”,他话音未落,也看不清他用了什么招式,那匕首已然到了他手中。那小燕双颊涨红,扑身上前,便要来抢回匕首,便在此刻,她身后有一人说道:“师妹不可无礼!”,说话之间但见人影一晃,一名长身玉立的女子从童府里面闪出到大门口外,唐柯定睛看时,不禁怦然心跳,这女子正是童岚!
那慧智见童岚猛然间悄无声息地现身,愣了一下,随即赞道:“好一招邈峰乍现!”,接着又转向那小燕说道:“接好!”,右手轻扬,将那匕首抛回给她。小燕眼见匕首即将落至面前,急忙伸手去接,不料堪堪就要接住之时,匕首却陡然下沉,小燕顿时接空,眼见匕首便要坠地,突然斜刺里一只玉手疾伸,将匕首接了过去,原来是童岚用了一招“灵猿摘桃”,给师妹保住了颜面。
唐柯见了童岚显露了一手漂亮武功,心底不由得喝了一声彩。暗道,这几名少林寺的和尚应该知难而退了吧?不料,念头未落,便听慧智说道:“女侠好身手!不过老衲几个远道而来,实是未见到贵派掌门便不能回去,还请女侠开恩则个。”
唐柯听着生气,心说,这不是死皮赖脸么?但他又不好在此时抛头露面,只好先冷眼旁观。只听童岚向慧智说道:“要见敝派掌门须去峨眉山永延寺,大师实是来错地方了。”
慧智似在沉吟未决,那法能却说道:“来没来错地方,让我等进去看过便知!”
小燕愤然说道:“呸,你当这是哪里?这是前吏部侍郎的宅邸,岂是你等想进就进的!”
唐柯听了这话一惊,暗道,今早师妹只说其父曾在朝为官,不想居然高居吏部侍郎之位。师妹真是深藏若虚,毫不矜夸!那慧智似乎也在掂量轻重。须知吏部侍郎品级虽只是从二品,却实乃为朝廷重臣,其权势之威较之工部礼部的尚书都不遑多让。慧智知童岚之父已过世,但保不齐门生故吏遍天下,得罪了童家,很可能给自己带来麻烦。但就在此时,又一名青衫女子从童府里出来,俯近童岚耳边低语了几句,童岚待她说完,忽然转向慧智说道:“大师既是执意要进寒舍,那就请吧!”,说着侧身延请众僧入内。那慧智道了声谢,率先进入,法能紧随其后,口中却嘟囔道:“早该如此!”童岚待众僧尽入,方才重回府内,交待门房紧闭了大门。
唐柯不知府内情况,委实放心不下。他暗想,这几名少林僧其势汹汹,来意不善,师妹这方适才仅见另两名女子,不要待众僧进了府里,一言不合,再打起来,那时师妹这边恐要吃亏!
他方才不想去翻上童府院墙查看,但眼下情势不同,而且也问心无愧,便离了馄饨铺,寻到童府外围一僻静处,一招“雁过灵峰”便上了院墙。
这童府虽名为“府”,其实并不甚大,前前后后不过一三进三出的稍大院落再加上最后面一个小花园而已。唐柯暗想,师妹的先父果然是位清官,也唯有清官,才能言传身教将师妹栽培得这般出色!
他一边感慨一边小心翼翼由院墙跃上了一处屋顶,再循声辨迹,寻找童岚和那七名僧人现在何处。
过了不久,他就听得有声音自中院南屋中传出,却是那慧智的声音,只听他说道:“为了一个止戈令,师太何苦东躲西藏?”,唐柯听他提及止戈令,又听他说“师太”二字,不由心头一惊,心道,莫非妙仪师太真的在此?这止戈令的阴面令眼下恰好是由峨眉派守护看管,难道这些少林僧是为止戈令而来?心中不由记起崔东山发现的那枚止戈令的阳面令,暗想,不知崔师弟将那令符送到了师傅手中没有?
他正在转动念头,忽听得一女子娇斥道:“放肆!我师傅乃是来苏州探望弟子,怎么叫东躲西藏?”
唐柯听这声音既非出自童岚,也不似出于小燕,她既是提及师傅,自然更非妙仪师太本人,想来应是峨眉派的其他弟子。
此时便听慧智说道:“贫僧不敢不敬师太,但这止戈令阳面令两月之前便已送到峨眉山,贵派却总以各种借口拒不‘合符’,导致宣令人离奇遇害,阳面令失窃;现在阳面令总算得以找回,师太却仍不回峨眉,是打算拖延到阳面令再次失窃么?”
他这话甫一说完,先是听小燕高声斥喝道:“你血口喷人!”,紧接着却听童岚不紧不慢地说道:“大师此言差矣,若是说拖延,那共伐令三个月之前便已送达雁荡山,虚元道长拖至一个多月前方才召人商议,但迄今为止仍无会盟宣令的动议,贵派作为本届会盟的盟主,为何单单紧盯着我峨眉派?”
唐柯听童岚说及本派之事,甚为惊讶,亦有不解。惊讶于她对本派内部动向似乎了如指掌,不解于她说本派三个月前既已接到共伐令。他暗想,师傅召自己回山之时,明明说的是刚刚接令,童师妹这消息却是从何而来?不过唐柯对本派尚未动议会盟宣令,确也颇为困惑。他知道,按照故老相传的说法,所谓“会盟”就是由本届“会盟”盟主召集天下武林名门正派开“会盟大会”,在“会盟大会上”由接到“江湖五令”之一的门派出示该令的“阴阳合符”,宣令于会盟者,再于宣令之后,当众将阳令从“合符”中取出,当众销毁,阴面令则继续保管起来。但是本派上次接到共伐令之后,虽然师傅也召集起五人共议了此事,但是共议的结果却甚是模糊,似乎并未明确何时向本届的会盟盟主少林派提请会盟动议。唐柯过去曾亲耳听师傅说过,接到“江湖五令”不执行不行,因为“有那第五令在。”,但此番师傅接令后的举动甚为怪异,似乎忘了自己讲过的话。他正沉思此事,忽听得那法能嚷道:“慈恩方丈说了,你们若不愿执令,就把那阴面令交出来!扯上雁荡派干什么?”,随即就听得适才娇斥慧智的那女子说道:“只听说盟主只管会盟,何时也管起守令来了?峨眉派的事还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紧接着,又听慧智说道:“冷女侠此言谬矣,会盟即是为了宣令,本派身为本届盟主,自有督责宣令之权”。他话音刚落,即听得童岚反驳道:“我师姐说的是守令,大师所言乃是宣令,二者岂可混为一谈?”,随后听那法能叫嚷道:“守令!守令!也不知让你们守到哪里去了?若是守丢了,还宣个屁呀!”,接着便听得小燕怒斥道:“贼秃!你嘴里放干净点!”,那法能却道:“你骂我贼秃!你师傅难道不秃?”,他此言一出,立马就像捅了马蜂窝一样,峨眉派三女一起开口怒斥他,法能亦不示弱,并且另有同伴相助,唐柯就听得屋内七嘴八舌,纷纷攘攘乱成了一团。
便在此刻,一个柔和而坚定的声音突然压过了众声,缓缓说道:“阿弥陀佛,贫尼正待告知诸位禅师,那止戈令之阴面令确已失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