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沛之同顾瑾之关系最好,此刻看到顾瑾之累了,上前去扶皇上:
“父皇,这都快丑时了,您也回去歇息吧,瑾之他也累了……”
“也好。”
皇上点了头起身,这才注意到一边站着的黎沁月,看着她微笑了一下,说:
“难为你了,沁月。”
“皇上这是哪里的话,阿瑾是我的夫婿,这是我该做的。”
说着,黎沁月看向顾瑾之,眼神温柔,皇上点了点头,伸手拍了拍黎沁月的肩。
顾瑾之身体一僵。
阿瑾。
这个称呼已经好久都没有听过了。
“本王记得三爵主是新的禁军校尉,这会儿怎么得空在临王府?”
顾泽之问她,黎沁月抬眸看他,他的眼里有疑惑也有算计。
这么问她自然是在问她为什么这时候不在皇宫当值,擅自离职得受罚。
黎沁月回答得滴水不漏:
“方才臣正巡逻到午门,便撞见阿郢来皇宫请御医,臣的马就拴在一边,所以臣便让阿郢去请皇上,自己去了太医署。”
顾泽之点了头,没再深问下去,黎沁月看了一眼一旁的顾瑾之,对着皇上跪下,红着眼睛说道:
“请皇上允许沁月留下照顾阿瑾,明日禁军的差事沁月一定不会耽搁。”
黎沁月的声音低低的,很是关切,表情恳求:
“为何?”
皇上下意识地问她。
“我爱他。”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僵住,纷纷看向黎沁月,可黎沁月温柔的眼神却做不得假。
顾瑾之亲耳听到黎沁月说她爱他,比方才听到黎沁月为他取血更加震惊。
他很想看一看黎沁月说这句话的表情,想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想知道她的手到底伤得多重,想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很明显,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顾瑾之睁开眼睛,眼睫刮过白练,眼前一片漆黑,这七年他坦然度过不见光明的时间,此刻竟然有了欲望,想要看看黎沁月的欲望。
“你也别跪着了,大冬天的地上凉。”
皇上抬手扶了她一把,正好抓住了黎沁月的伤处,黎沁月咬牙忍住没有痛呼出声,皇上触碰到指尖传来粘腻的触感。
皇上抬眸看向黎沁月:
“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黎沁月低着头,想要把手藏在身后,皇上却转头看向秦岚,给他使了个眼色,秦岚会意地走过来,说道:
“三爵主,臣给您看看。”
黎沁月看了皇上一眼,又看向秦岚,神色有些窘迫,只好坐下伸出手,任由秦岚解开她的护腕,撩起她的袖子。
她的伤口只简单的用布条缠了几道,却绑的很紧,秦岚只能用剪刀才能解开这布条。
布条被剪断,黎沁月手臂的伤也就显露了出来,伤口虽然不是很深,但看着也很是吓人,顾泫之好奇的凑过来看,看到了伤口不禁瑟缩了一下,有些害怕的样子。
黎沁月倒是心里有些抱歉,她没想到自己的伤会被皇上发现,还把九皇子给吓到了。
只是过了一会儿,顾泫之便靠近黎沁月,去拉她的右手,轻声问道:
“爵主姐姐,疼不疼啊?”
黎沁月笑着将这个七岁的小男孩搂进怀里,说道:
“姐姐有铜筋铁骨,姐姐不觉得疼。”
顾泫之听她说不疼,没再担心,眯着眼笑了,顾雪楹只关切地看着黎沁月的伤,秦岚给她包扎的时候她还轻轻地帮她吹气。
黎沁月抿着唇笑了,又伸手去摸了摸顾雪楹的头,笑着对她说:
“谢谢小公主。”
顾雪楹也笑。
秦岚帮黎沁月包扎之后,便去给顾瑾之取针。
到了丑时,等皇上和皇后带着顾泫之和顾雪楹离开,其余的皇子们也都走了,顾瑾之才停止装睡,低声唤她:
“三爵主?”
“怎么了?”
黎沁月抬眸看他,突然想起他看不见,便从桌边走过去,坐在他的床沿,去握住他的手。
顾瑾之抬手,想摸黎沁月的脸,却怎么也找不到,黎沁月会意,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顾瑾之有很多话想说,譬如为什么要伤害自己,为什么可以为了帮他下那么大一盘棋,为什么明明是他让她困在京城,她却没有在乎,反而这么尽心尽力地帮他。
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口,顾瑾之长叹一口气,手指轻轻抚过她的眉梢,说道:
“真想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黎沁月身体一僵。
眼前的人肤如凝脂,正抬眸看着她,虽然那双凤眸无法聚集视线,却也是实实在在的美,他双眉微蹙,带着淡淡的忧伤,额角垂下两缕碎发,双颊微微泛红。
黎沁月只觉得五感被无限放大,脸颊开始发烫,她莫名听到了心跳声,不知道是她的,还是他的。
黎沁月轻轻舒了口气,看着顾瑾之,握住他的手,低声唤他:
“阿瑾,秦太医说他有治愈你的法子,很快你便能看见了。”
顾瑾之点头,只当她是在安慰他,放下手垂着头端端正正地坐着。
黎沁月想了好一会儿,才把自己的推断说出来:
“目前,明王和玉王嫌疑是最大的,方才在外面,明王的眼神不对,而刚刚皇上叫我之时,玉王的态度不对。”
顾瑾之沉默。
黎沁月也沉默了很久,她知道他没睡,开口道:
“阿瑾,你的弟弟妹妹……无忧无虑的,真好,真可爱。”
顾瑾之心头一颤,莫名地笑了:
“是啊,无忧无虑的。”
他自小聪敏,被父皇寄予厚望,那时候他们一家都还在临王府,他的哥哥们念了书,在院子里玩的时候,他却还要读书念字。
他的亲生母亲早逝,兄长和姐姐们都嘲笑他是没有母亲的孩子,他再怎么生气,也只能忍气吞声。
因为没人会站在他身边,他最敬爱的父亲,也只是教育他让他大度些,莫要同他们计较。
他七岁那年,先皇给他和黎沁月赐婚,是遗诏,皇上继位,他被封为临王,赐居潜邸。
他知道皇上对他的重视,连封号都是皇上从前做王爷时的封号,他只能更努力地去学习,提升自己的能力。
只可惜……
十二岁那年他落水了。
顾瑾之握着黎沁月的手紧了紧,黎沁月也回握住他,手掌的温度互相传递,两人互相陪伴,互相慰藉。
黎沁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
“昨日行刺的舞姬,是明王指派的。”
顾瑾之一怔,声音急切:
“怎么会?!三哥他分明是最有望成为太子的人,他没理由这么做……”
黎沁月皱着眉,紧紧握住他的手,说道:
“证据确凿,阿瑾,方才我父亲已经去将明王用来威胁那舞姬的筹码救出来,很快我父亲便会进宫,向皇上禀明一切。”
顾瑾之垂眸,叹了口气。
又是长久的沉默。
黎沁月望着顾瑾之,不经意间瞥到窗外,鹅毛般的雪慢慢落下,她笑了笑,说:
“下雪了,阿瑾。”
顾瑾之轻轻“嗯”了一声,点了头。
记忆里的雪是什么样的呢……
他快记不清了,只是那时候在书房练字,偶然间抬头,看见窗外一片片白色落下,也没注意过雪景,到底是什么样子。
想看。
想和牵着他的手的这个人一起看。
顾瑾之心头一颤,突然想起方才秦岚对黎沁月的叮嘱。
——要多注意休息,左手注意不要用力,不要受了寒——
顾瑾之拉了拉黎沁月的手,黎沁月回过神来看他,轻声问:
“阿瑾,怎么了?”
“下雪天冷,”顾瑾之低着头,耳根红了,声音低低的,语气像是请求,“三爵主在临王府住下吧,明日直接去校场。”
黎沁月一怔,看着顾瑾之红了的耳根,突然玩心大起,伸手去勾顾瑾之的下颔,顾瑾之的脸登时红了,他不自在地别开脸。
黎沁月轻轻笑着,用戏谑的口吻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阿瑾想让我睡哪里?我不认床,若是能搂着人一起睡,便睡得更舒坦,阿瑾床上倒是个好去处。”
“你……”
顾瑾之被黎沁月逗得害羞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个“你”字拖了好一会儿,黎沁月看着他通红的脸颊笑了两声。
顾瑾之眯着眼睛不说话,黎沁月抿着唇笑了笑,说道:
“好了不逗你了,你安心睡着,我守着你睡了,就回黎府去了。”
说着黎沁月就要扶着顾瑾之躺下,顾瑾之不动,黎沁月又问了句“怎么了”,顾瑾之才说:
“屏风边上有躺椅,你可以睡在那里,冷的话,叫阿郢给你拿床被子。”
黎沁月抬眸往那画着竹子的屏风望去,边上的躺椅刚刚好够一人躺下,她笑着拍了拍顾瑾之的手,轻声说:
“好。”
顾瑾之这才在黎沁月的搀扶下躺下,黎沁月又帮他盖好被子,才拿了自己的墨狐皮大氅,在躺椅上躺下盖着。
阿郢方才一直在屏风边上守着,见黎沁月躺下睡了,问她需不需要被子,黎沁月摇摇头,只说让阿郢帮他们吹了灯便出去。
阿郢应下,看了看暖炉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