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郢看着青杏气愤的模样,轻笑了两声,说道:
“怎么?你方才偷袭三爵主,被人家制服还不服气么?”
青杏抿着唇别开目光,不理他,阿郢也不恼,接着说:
“三爵主是个很好的人,当然,这得是旁人没触及她的底线的时候,我看得出来三爵主并不想杀你,反而是想重用你……”
阿郢说着,看到了青杏仍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叹了口气道:
“罢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不过想要杀三爵主这件事,你恐怕这辈子都实现不了。”
阿郢说完便出了房门,青杏咬着牙靠在门边,顺着门框滑坐在地上,眼眶猩红。
无助,愤怒,羞愧,耻辱。
青杏紧紧握着短剑,重重地扎在木质地板上。
她记得黎晟让她姐姐认罪之时,是用自己来威胁姐姐,现在,这位三爵主用她已死的姐姐来威胁她。
戎北王府三爵主,果真同她父亲一样,狡猾之极。
…………
黎沁月和顾瑾之坐在一起,他们只是待在一起就很开心,就算没什么话题可聊也不显得尴尬。
他们回来时已经将近子时了,黎沁月去接青杏,又花了大半个时辰,离子正已经只剩下一柱香左右的时辰。
顾瑾之扬起唇角笑了笑,时辰到了,外头纷纷响起放鞭炮的声音,黎沁月小心地帮顾瑾之捂住耳朵,等附近的鞭炮声都散尽,她才说道:
“阿瑾,咱们出去放烟花吧。”
顾瑾之一怔,点了头,笑着说:
“好啊。”
黎沁月牵着顾瑾之的手往外走,阿郢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一大堆小烟花,黎沁月拿了火引子,取了一支烟花让顾瑾之握着下面的木棍,用了火镰子帮他点燃。
顾瑾之低着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手感觉到了烟花绽放传来的温热,也很开心。
顾瑾之突然觉得太阳穴狠狠地跳动了两下,眼睛传来了流淌的温热感觉,而后眼前的漆黑被一个发亮的绿色光芒打破。
顾瑾之扯下蒙住眼睛的白练,头发散了也没在意,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那道光芒。
可是他却怎么也看不清楚,纵然太子府灯火通明,他只看得见一片模糊的白,他的手感觉不到烟花传来的温热,那抹绿色也随之消失。
漂亮的凤眸淌下血液。
“阿瑾?阿瑾你怎么了?”
黎沁月担心得很,看着他的眼睛流出来的血,顿时慌了,火引子掉在了雪地里都不知道。
顾瑾之听见黎沁月的声音,抬眼往她那边望去,看不清,却不是看不见。
“阿郢,快去请秦太医过来,快!”
黎沁月几乎是吼着对阿郢说这句话,转头看向顾瑾之,拿过顾瑾之的白练帮他擦去脸上的血,她自己都没听得出来,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阿瑾,你眼睛……疼不疼?”
顾瑾之一怔,抬手就要去揉眼睛,黎沁月握住他的手,制止他:
“别碰,流血了,阿瑾别碰眼睛。”
顾瑾之想告诉她,自己已经看得见了,只是视线是模糊的而已,可是听到她急切的声音,心里总觉得有些疑惑。
但是他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什么觉得困惑。
还是不要告诉她好了,万一又看不见了,只会让她伤心。
顾瑾之被黎沁月半搀扶半押解着回了卧房,秦岚也赶来了,给顾瑾之诊脉过后边给他施针。
黎沁月在一边看着顾瑾之,抿着唇,面色凝重。
小半个时辰过去,秦岚施针结束,给黎沁月使了个眼色,黎沁月会意地点头。
“阿瑾,我先和秦伯出去一下,你先好好休息。”
顾瑾之听见黎沁月声音有些沉重,心里的疑惑更加浓烈,但明面上他还是点了头,说道:
“好。”
黎沁月跟着秦岚出了房间,直接去了秦岚住的厢房,顾瑾之实在好奇,叫来了阿郢,让阿郢带着自己也过去。
“秦伯,阿瑾他到底是怎么了?眼睛怎么会突然流血?”
“枳草起作用了,枳草之毒同姜太医那丹药抗衡着,此刻兴许是快到了平衡的地方……”
秦岚摸着下巴,接着说道,“你得尽快找到姜太医,问问他到底有没有解药。”
“我知道了。”
黎沁月点头,过了好一会儿,说道:
“还请秦伯将那枳草继续加在阿瑾的药里,劳烦您了。”
门外的顾瑾之一怔,恰好听见黎沁月让秦岚往他的药中放枳草,咬牙。
顾瑾之狠狠抓住阿郢的手腕,阿郢知道顾瑾之此刻气极了,扶着他回到卧房。
我算是……
看错你了。
顾瑾之坐在床沿,挥拳砸在床柱上,指关节破了,渗出丝丝血迹,他丝毫不觉得疼。
他抬手,舔了舔手背渗血的关节,是腥甜的味道。
“阿瑾,我回来了,你……”
黎沁月推门进来,看见顾瑾之将手背放在唇边,唇角有血迹,还以为他吐血了,三步做两步地走过去看他:
“你怎么了?没事吧?”
黎沁月握着他的手,确认了他的血是手上的伤,顾瑾之想要把手抽出来,奈何黎沁月力气太大,他只能任由她牵着。
“我若死了,不正是你想要的么?”
顾瑾之冷着声音开口,黎沁月正拿着他的白练帮他包住伤口,听到他这么说,手里一怔,抬眸望向他。
黎沁月看着顾瑾之冷着脸的模样,抿着唇,叹了口气,突然起身将他扑倒,顾瑾之想推她,她却抓住了他双手手腕,用一只手握着按在床榻上,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阿瑾真会开玩笑,我怎么舍得你死。”
顾瑾之耳根红了,但是却并没有别的反应,面色清冷,仿若未闻,也不说话。
黎沁月想去亲吻他的耳垂,却被他躲开。
生气了。
是真的。
黎沁月也没了再亲吻他耳垂的兴致,起身帮他脱了鞋袜,扶着他躺下,帮他盖上被子,自己去躺椅上躺着。
却一直在看着他。
黎沁月知道他在生气,可是她怎么想也想不到原因,翻了个身,手臂撞到屏风,发出一声巨响,她连呼吸都没改。
她早在很多年前就学会了隐忍,只是这两天仗着顾瑾之喜欢她,她会装惨惹得顾瑾之担心,而后她便可以调戏他一番。
此刻顾瑾之在生气,她想不通他生气的原因,也不想再想下去。
只是心里莫名酸酸的,难受。
黎沁月叹了口气,闭着眼睛说道:
“瑾之哥哥,我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别折腾我了……”
她的声音落寞得很。
顾瑾之躺在床上,听见黎沁月撞到手的时候,他突然担心了一瞬,想着她会不会像之前一样,可怜兮兮地抱他然后亲他。
可是没有。
她连呼吸都没有加重一分。
他想问她手有没有事,严不严重,却听到了她叫他。
瑾之哥哥。
她说,她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
她说,别折腾我了……
顾瑾之翻身蒙上被子,心里乱成一团。
当初是她发现了枳草,让他不要再喝,结果她现在却让秦岚接着把枳草放在他的药里。
她到底……
是何居心……
顾瑾之沉沉睡去,梦里溺水的窒息感袭来,他梦魇了。
他双手胡乱去抓,原本的梦境里,他什么都抓不住,只有渐渐下沉,而这次,他却仿佛抓住了他的救命稻草。
顾瑾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床边有个黑影,自己正抓着他的手臂,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黎沁月看着顾瑾之再度睡过去,叹了口气,想要回躺椅上接着去睡,可顾瑾之抓着她的手臂不放。
黎沁月想扯开他的手,却在碰到他的白练的时候停住了。
他手上有伤。
黎沁月看着顾瑾之,他被梦魇住了,身体缩在一团,轻轻地颤抖着。
黎沁月长舒一口气,她对他狠不下心,算是栽在他身上了。
她掀开被子上床,将顾瑾之整个人捞进怀里,环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哄他:
“没事了…没事了…不怕…我在……”
“我在……”
顾瑾之很快便安稳下来,黎沁月松了口气似的,垂眸看着他的睡颜,他很好看,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好看。
她爱他。
黎沁月下了床,轻轻穿了外衣,披上大氅,拿起自己从黎府带来的宝剑就出了门。
此刻是寅时,黎沁月知道青杏不会睡,去了青杏的屋子里,看着她,说道:
“你,跟我走,去校场。”
“是。”
青杏点头,跟着黎沁月出了太子府,这回黎沁月让青杏骑马,自己告诉她方向。
卯时两人才到校场,黎沁月勒令青杏绕着校场练习骑马,自己拿着那柄宝剑舞起剑来。
她心烦意乱。
顾瑾之说的那句话,她想了很多遍,可是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他会突然生气。
明明放烟花的时候还好好的。
这种不吵不闹的生气让黎沁月很费解,在她第五次把剑法的收剑错舞成挥剑的时候,她把剑甩开,剑扎在了雪地上。
还是彼此冷静一下吧。
黎沁月看着青杏,让她停下,问她:
“骑得怎么样?”
“会骑了。”
“好,你先歇息吧,今日下午咱们便动身去许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