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春之晨,太阳若隐若现之时,曦光微薄,空气略带清冷。晨风比闹钟醒得更早,到处乱闯,好奇地巡视着。
窗没有完全合上,留了窗纱。风便从窗纱渗进来,一下又一下地抚在女孩脸上。
床上的女孩,窝在薄被里,露出一张恬睡着的脸,像是对风的嬉闹一无所知。
而挂在床边的风铃,却被风闹得叮当响,声声清脆,伴着鸟儿清啭的晨起问候声。
正是窗边的海棠树上,有一两处鸟窝,已是鸟儿的憩园。晨时暮刻,鸟儿的鸣语清晰可闻。这些鸟儿,平日里或栖在树上,或飞到别处,不管何时都唱着它们的歌。
床头柜上,手机的呼吸灯闪了很久。
即使睡觉,付言蹊也向来没有关机的习惯。她想的是,万一谁有急事,打个电话,很快就能照应过来。
“嘀咕嗒咕嘀咕嗒咕,小小的闹钟在叫我,嘀咕嗒咕嘀咕嗒咕,可爱的宝宝快起床……”
闹钟响了,此时是早上六点三十分。
铃声是非常欢快非常活泼的一首儿歌,很适合当小朋友的起床铃声。呃,也非常醒神,用来当成年人的起床铃声也是不错的。
现在的付言蹊,二十五岁,是一个成年人,但她是一个有着纯粹童心的成年人。再者,因为工作的原因,她的童心更是根植至深。如此说来,她的某些行为或许就不难理解了。
床上的人嘟囔一声,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熟练且果断地关掉闹钟。过了一会儿,才缓缓睁开迷蒙的双眼。然后,一动不动,似乎就此静止了。
事实上,付言蹊正迷迷糊糊地整理着思绪。
周围没有人声,静得很。
意识懵懵懂懂地转了一圈又一圈,伴随着她的自言自语。
“这是在哪里?呃……好像是在程之谦的房子。哦不,程之谦说这是我们的家。程之谦呢?好像在湖北……哎呀,他怎么还没回来?”
自言自语梳理完头绪,慢慢的,付言蹊的意识终于回笼了。然后,她叹了一声气,微不可闻,也不知为何。
她坐起来,随意地靠着床头,拿过手机检查有没有新信息。
果不其然,“橙医生”在凌晨两点多回复了信息。
“橙医生”啊,是程之谦在付言蹊手机里的备注。若是付言蹊对着程之谦,周围没有其他人,她多半是喊“橙医生”。
“橙医生,橙医生”,咋听起来挺正常的,但付言蹊喊的时候常常暗自偷笑,怀着逗一逗程之谦的心思。不过,她还是纯粹自个儿乐着罢了。
刚开始那段时间,她还沾沾自喜,以为程之谦不知道,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某天,程之谦无意中看到了备注,顿时便明白了。往后,她再喊“橙医生”,就发现程之谦笑得有点奇怪,似是颇有深意的样子。
看看信息,程之谦依旧认真地回复了她。
怎么看得出来是认真呢?因为付言蹊说的每一件事,他都回复了。
尽管,付言蹊早就与他说过,“我只是随便说说话而已,你下班了就应该早点休息”。但程之谦有自己的想法,并不动摇。
她说家里的天气暖和,他回复“这里的天气也不错,越来越暖和了,樱花树也开花了。不过樱花花期较短,明年我们再一起来看吧”。但不由自主的,付言蹊就想到了他穿着的厚重的防护服。
她说自己做的蛋糕被闺蜜嫌弃,他回复“我相信你,等我回家给我做一个蛋糕吧”。虽然是信任的话,但经历了闺蜜和妈妈的嫌弃,付言蹊不禁表示怀疑,难道她以前做的东西真的很难吃吗?
她说和妈妈们的聊天,他回复“我很久没有打过电话给我爸妈了,我妈她真的这么说吗”。付言蹊回顾了一下昨晚的聊天,程医生的妈妈日常嫌弃儿子,“我一点也没有想他!……学医就是要治病救人,你让他在那好好待着,不用挂念我们。算了,我们说点其他的……”。挂电话前,她说“对了,让他照顾好自己,我还没抱孙子呢”。最后一句话,呃,付言蹊实在是不好意思转达。把这些话总结归纳一下,其实也算是吧。
她说自己的厨艺被妈妈嫌弃,他回复“我们先在家里吃饭,再去探望爸爸妈妈吧,我想吃你做的菜了”。啊啊啊!付言蹊脸红了,这种被人信任的感觉太奇妙了。
咦?最后一条信息,是语音?竟然有15秒这么长?
付言蹊轻轻一点,一道说着“晚安”的温柔声线缓缓输出。然后没声了,她正觉得奇怪。等了一会儿,又等到了程之谦的“早安”,原来是这样啊!接着,他还说,“我很快就回去了,等我回来”。
许久没有听到过程之谦的声音了,付言蹊把那条语音点了又点,来回放了好几遍。同时,心里不由得感叹,他说话的时候真温柔啊,声音还是一以贯之的好听。
摆弄了几下,付言蹊往上瞄到自己昨晚发的最后一句话,倏忽收回了目光,迅速把那条语音长按收藏了!
人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明明知道事情原本的面貌可能并非如此,知道有一些东西也许是假的,但是因为一个人的一些举动,就忍不住沦陷,差点儿忘乎所以。
既然控制不住,那就顺其自然吧。
再抬起头时,阳光已经出来了。而付言蹊心里盛开的花,迎着阳光,一直长一直长。
她利索地起了床,刷牙洗脸,给自己做早餐。
早餐一般比较简单,今天付言蹊打算喝杯豆浆,吃两个包子。
洗好豆子,放进豆浆机,加上一些水,插上电源。然后,从冰箱拿出两个流沙包,放进蒸笼加热。
豆子是程之谦离开前买回来的,流沙包是付言蹊前两天去超市买的。程之谦知道付言蹊喜欢吃流沙包,离开家之前也买了一些,但那些早已经吃完了。他大概也没想到自己会离开这么久吧。
话说他离开的那一天,可给家里准备了不少储粮呢。除了她打开门时看到的那些,还有车后箱里满满的一堆食物。
吃了早餐,付言蹊换上一条素色的棉布裙子,穿上一双半旧的运动鞋,把要带给孩子们的东西放进车后箱,就开车出发去育苗了。
育苗在临市,从这儿过去有点远,不塞车的话,开车至少也要两三个小时。
付言蹊和育苗结缘是在大学时期。高考后填报志愿,付言蹊本想填报本地的大学,但阴差阳错,她被临市一所齐名的师范大学录取了。木已成舟,付言蹊也很看得开,离家远了点,便在大学更加努力锻炼着自己的能力。
大二的时候,付言蹊和同学去育苗做志愿活动。慢慢地,她和育苗的孩子们熟悉起来了,也发现了自己更多的价值。后来,她一个月去两三次育苗。毕业工作后,她回到本地的大学当老师,离得远了,又因为工作原因,所以有时候只能一两个月去一次。上次走的时候,和孩子们约好三月中旬再来,她却因为疫情爽约了。
这次的交通路况很好,道路上没有太多车。两个多小时后,付言蹊就看到了育苗的大门口。红砖白墙,房子是近年来新建的,大门边竖着一块牌子,牌子上写着“育苗孤儿院”。
付言蹊一直都知道,这是一所孤儿院,但她说的时候并不喜欢加上“孤儿院”这几个字。在她看来,这三个字太沉重了点,就像一把枷锁。一般情况下,她只称这里是“育苗”。
可不是嘛,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不管是健康的孩子还是不太健康的孩子,他们一生下来,都应该像小苗一样被照料着好好长大。
付言蹊找地方停好车,打开车门,一下车就听到了几个孩子的声音。
“言蹊姐姐!言蹊姐姐!”两三个孩子笑着一起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