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到卯时,府里就开始张罗起来。今日是新出嫁的二小姐沈瑶的回门之日。
风拂阁也响起了人声,丫头婆子都早早地起来收拾打扫。弗离正由着小丫头梳头,忽然就听见院中一阵一阵的声响,宋嬷嬷掀了帘子进来,“姑娘早,夫人命老奴给各院里的姨娘小姐们送些新制的衣裳,叫今日都穿戴的齐整些,显显咱们相府的气派。”
“有劳嬷嬷了。”弗离笑道,叫小丫头接过衣饰来,采棠端了盏茶给宋嬷嬷。
宋嬷嬷笑吟吟的喝了口,“姑娘准备好了,记得去秋华院,夫人有些话要吩咐。”
采棠笑着送了出去,稍许又折回来,远远听到她的声音,“三姑娘好,快进屋来吧。”弗离听见了,便颔首命人把昨日里拿出去晒的坐垫铺好,就站起来理理衣衫,恰好沈吟也进来了,“四妹妹好,没扰了妹妹的清静吧。”
“三姐姐多心了,采棠奉茶。”弗离带沈吟在外间坐下,采棠端了茶盏上来,沈吟轻抿了口,“我还是扰了你,方才瞧见宋嬷嬷刚走,是送了衣饰来的吧?妹妹先去更衣吧。”
弗离便起身道,“三姐姐随意坐坐吧,失陪了。”
沈吟坐在外间里,看四周陈设,前门与花厅相对,用细石子铺了条小路连通,门对面便是足有一人高的雕花窗,窗外是小桥流水,游鱼细石,廊下垂着淡青色的纱帘,檐下挂着数串铜制的风铃,不远处载着几丛幽竹。屋内是一水儿的小叶紫檀柜椅,她手边摆着个小小的雕花木案,正北是个不小的书案,对面用纱制的屏风隔开里外间。正看着,弗离已换好了衣裳,从里间出来。
沈吟起身笑道,“妹妹这儿真是个好地方,这小叶紫檀是圣上年前赐给父亲的吧,不愧是皇室的东西,瞧着是真真好。”
弗离轻笑道,“府里库房中还存着许多,姐姐去挑一些吧。”
二人说笑着从屋里出来,顺着小路进了花厅,却见惜柔已等在了那里,见她二人出来,笑着迎上来,“我只当是姐姐还未梳洗完,却没想到是三姐姐在里面,早知道我也便进去了。”
弗离上前拉住她的手,又给她拢了拢衣衫,“快要入冬了,怎么没拿件披风?”
身后,惜柔的婢女青楠近前来,“奴婢帮姑娘拿着呢,只是姑娘不穿。”惜柔回头佯嗔道,“就你多嘴,”又拉着弗离和沈吟向外走,“今日未起风,不冷的,你瞧三姐姐都穿的不多。”
沈吟笑道,“你还是多听听四妹妹的话吧。”笑着笑着又觉得尴尬,想着方才连惜柔这同胎的妹妹还在花厅里等着,自己却冒冒失失的进了屋,到叫这许多丫头婆子们看了笑话去,脸上不由得沉了几分。
已到了秋华院,乔姨娘早在里面候着了,程氏正与她闲话,见姐妹几个进来,忙叫人上了茶,待几人坐定,才道,“今日是容亲王妃回门之日,是万分重要的事,我等身为相府女眷,在王府人前要进退有度,如今老爷和四殿下已去上朝,要等到午时才能与四殿下回来招待用膳,等会儿巳时一到,王妃车驾来时,弗离与我同去迎接,吟儿和惜柔在堂里候着便可,各管好各屋里的下人,不要出来乱跑冲撞了贵人。”
众人应了是,程氏便叫宋嬷嬷摆了早膳,留诸人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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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王府马车缓缓停在沈府门口。
沈瑶在车里轻轻吐了口气,强压着狂跳着的心,在灵儿搀扶下施施然下了马车,见相府众人向着她下拜,脸上不觉带出些自得的笑来,她终于由卑微的庶女翻了身,出了好一会儿神才上前扶住程氏的手,“夫人请起。”
她斜着眼看向弗离,见她微垂着头站在程氏身侧,便笑道,“四妹妹出挑的越发好了。”
“谢王妃赞誉。”
沈瑶大大的称了回心,态度也放缓了些,领头进了门,众人浩浩荡荡跟在她身后一路向正堂走去。才走到半路,草丛里突然窜出条白影,直直的向着沈瑶扑去,众人还未及看清,就听见沈瑶尖叫出声,“啊!快抓住它!”
“那只猫咬伤王妃啦!”
众人一下子乱了套,急哄哄的拥过去,人群之中,沈瑶紧紧捂着左手背,有血从她右手手指缝里滴落,丫头婆子们一见血,更是吓得六神无主,乱成一团,有的喊人,有的乱转,有的到处抓那伤了人的畜生。
程氏皱眉高声道,“都站好不要动,碧香去我屋里拿伤药,宋管家把猫抓住!”
猫?弗离心里隐隐泛起不安。这府里只有自己养了白猫。
乱糟糟的人群慢慢安静下来,围着沈吟进了堂里坐下。灵儿给沈瑶上了药包扎好,三条深深地爪痕,出了不少血。沈瑶又惊又气,沉着脸看向宋管家手里的白猫。
“呦,若本王妃没记错,这是四妹妹的猫吧?”
弗离刚才在她上药时便让采棠赶紧从人群后面绕开回风拂阁看看,此时见众人的目光都转向自己,便上前看那白猫,见她脖颈下有几缕黑毛,知道确是自己所养,心中一沉。
见她沉默不语,沈瑶便阴沉沉的笑了,“母亲,今日本王妃回门,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却见了血,无论是于本王妃还是于四殿下,都不吉利。”她稍微停顿了一下,见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声音不由染上几分得意,“这事儿,可不能轻易了结,”
“许是白猫不慎,王妃又何必深究。”是惜柔轻轻地声音。
茶碗被重重放在桌上,沈瑶冷冷说道,“五妹妹急什么,难不成是做贼心虚吗?”
沈瑶现在是浑身舒爽,她倒不是真觉得此事有多重大,她只是从未这般教训过一直高高在上的嫡女,一时心里感到畅快罢了。
弗离早已愣在了一旁,她紧紧盯着管家宋山的手,那块和她梦中一模一样的月牙形伤疤露在衣袖外,那般刺目。宋山往后退了一步,躬身说,“四小姐,王妃在看您。”
弗离恍恍惚惚回过神来,又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白猫,才回身道,“回王妃,这只白猫确是臣女所养。”
众人一片哗然,程氏皱起了眉,宋嬷嬷悄悄凑过来,低声说,“夫人,午时了一刻了。”程氏讶然,也低声道,“去找个小厮,寻个由头在外面拦住老爷和四殿下。”话音刚落,沈庭已与殷睿步进了正堂,殷睿直直的走到上位,在沈瑶左手边坐下。
沈瑶有些心虚,回头轻笑道,“殿下来了,妾身被白猫抓伤,这会儿正说这事呢。”
殷睿应了一声,头也不抬,只是垂眸抚弄着手上的玉扳指。沈瑶眸中闪过一丝黯色。
程氏早悄悄走到沈庭身边,,见他一脸疑惑,便低声道,“弗离的猫抓伤了王妃。”
弗离在人群中环顾一周,见采棠还没回来,不由皱起了眉,“臣女的猫向来温顺,这次发疯必有原因,况且发疯后陷入昏迷,这显然是服药后的反应,只需查查猫食中有没有掺入药物以及药物的来源,便可明了。”
屋里响起些议论声,沈庭拉着程氏到角落里压低声道,“依王妃这性子,怕是不会轻易了结,快找人去看看猫食。”程氏点点头,派碧香悄悄从侧门出去了。
又是沈瑶的声音,“即便是下了药,那它为何偏偏朝着本王妃身上咬呢?”
众人一片静默,便是再蠢钝,这会儿也能听出来了,沈瑶是故意揪着弗离不放。
屋里静悄悄的,只听得屋外风声,一阵紧似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