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需要活到多少岁才能看淡一切?
一个人,需要经历多少次挫折才能生出勇气?
如果有人知道答案,有科学家得出结论,能不能让每个人都知道。
雨势未小,天昏的像随时要黑下来一样。
“醒了,醒了。”
林母高兴的喊道。
林淮面色发红,嘴上已经干裂起皮,他的眼睛缓缓睁开。那台玉兰吊灯散发着柔柔的光,他觉得眼睛有点痒。
“芯芯,你好点了没?”
林母将手放在林淮额上,还是烫的吓人。
“竞妍的爸爸呢?他爸呢?”
林淮感觉说话的时候就想喉咙里有把不锋利的小锯子在上下拉动着。
林淮撑着坐起身,想起自己远远的看到了那个瘦高的身影,撑着黑色的伞遮住了他的满头白发。他一手撑伞,一手拄着铁锨,正沿着田埂往大路上走着。
田埂上有一层草皮,这种草就像巧手织出的毛衣一般,贴着田埂有规律的交叉着。
林淮送了一口气,加快了脚步想故作偶遇,和他一起同行。
“砰!”
天空突然出现一声巨响,似是雷声。林淮被吓了一跳,他从小就惧怕打雷声。
林淮扶了扶胸口,抬头往田里看去,那撑开的黑色雨伞斜撑在地面上,那个身影却不见了。
林淮心知不好,赶紧往田里跑去。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口中都是咸咸的雨水。
林淮不知道自己在雨中摔了几回,也不知自己的脚上还有没有鞋,他顾不得擦去脸上的雨水,也没有低头看一眼,他的身体发着抖早已麻木没有知觉。
他终于跑到了竞妍的爸爸身边,雨水不停的往这位干瘦的老人身上落着,雨水顺着他苍老的容颜和补着补丁的衣服和地面连成一片。
林淮赶紧捡起黑伞,帮竞妍的爸爸遮住雨水,老人睁着眼嘴巴一直在动,林淮把耳朵贴过去,老人声音微弱,他只听懂了两个字“竞妍。”
林淮手忙脚乱的去掏身上的手机,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他用手背狠狠抹了几下。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他很快找到了手机。
播通了爸爸的电话,铃声仿佛格外的久,他一遍又一遍的拨着电话。
终于电话那头传来声音,“爸,快来救人,快来救人!”林淮赶紧大声说道。
没有回应。
他喊了几遍还是没有回应,他将手机拿到面前查看,却发现无论按什么按钮手机的屏幕都不再亮起。
他将伞放在地上,自己站起身举目四望却没见到一个人影,水雾模糊了视线,降低了能见度。
怎么办?林淮想跑回去喊人,他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老人,却发现黑伞下有红色的液体流下。他赶紧蹲下身子去查看,逆着血水流下来的方向,他找到了。老人的后脑勺下是那把铁锹,而老人的眼睛也闭上了。
林淮不敢动老人的身体,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不要睡!不要睡!不要睡……”
无论他怎么呼唤,老人依旧双眼紧闭,血水还在流着,汇聚成一小片红色的溪流。林淮赶紧伸手去按,希望能止血,血就顺着他的指缝流出来。
绝望和无助让林淮彻底崩溃,他大喊着,“救命啊!救命啊!有人吗?救命啊!”
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响彻在空旷的田里,雨声滴答没有人给他回应。
林淮觉得身体渐渐冰冷,头越来越痛,意识逐渐模糊,嘴里的喊声已经微不可闻。
“送去医院了。”
林母声音低沉,林淮看着房间里的人,想努力在这些人脸上找到些希望,可是每个人都是面色沉重。
“你发高烧了。医生刚刚走。要不是林昇来喊我们,你爸还在满村子找你呢,你电话里没头没脑那一句把我们吓坏了。”
林母有些埋怨到。
“别说这个了。芯芯啊,你好好休息。竞妍爸爸那边有竞妍和竞妍姑姑照应着。”
林父瞪了一眼林母,摸着林淮的头发道。
林淮看了一眼林昇,他的头发贴在额前,上衣也似乎能拧出水来。
“谢谢你。你赶紧回去换衣服吧,别着凉了。”
林淮平静下来,一种深深地无力感深入骨髓。此刻放松下来的他,头痛欲裂,身体像传来多处火辣辣的痛感。
他闭上眼睛,一行眼泪流了下来。
他还是没有改变得了。
几个人退出了林淮的房间。
下了楼,林父看着落汤鸡般的林昇,手掌轻拍肩膀,“这次多亏了你,回去换身衣服别着凉。明天来家里吃饭,顺便劝劝芯芯,这丫头心思重。唉!”
林昇点点头。
他在雨中发现林淮躺在泥水里,满手是血,嘴里呢喃着,早点就好了,来早点就好了。
他从未见到这么狼狈的林淮,看着林淮满手是血,他吓坏了。那瞬间,他以为林淮永远也醒不过来了,他祈求老天再给他一次机会,就一次,他不会再轻易放手。
翌日,林淮醒来就隐约听到有哭声传来,一群女人的哭声。
他忍着头痛下床,却怎么也穿不上拖鞋,索性光着脚,走到窗前。
那处小院子,附上了一层白色。是白绫,铺天盖地的白绫。
还在下着雨,院子中搭着蓝黑色的雨棚,林淮看不到院中的情况。但他清楚,自己还是没能阻止。
为什么?为什么这些悲剧不能被阻止。
“芯芯,你怎么起来了?感觉好点没?快来把药吃了。”
林母手中拿着药,看着还在窗前发呆的女儿,原本红润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开裂的嘴唇渗出一道道血线,一双眼睛满是血丝。
林母将手中的药和水杯放在书桌上,将林淮缓缓的往书桌边的椅子上推,林淮仿若未觉察,任由她将他扶在椅子上坐好。
“芯芯,你听我说。生死有命,我知道你是在想如果你早点发现,竞妍的爸早点送到医院也许就能有救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能每次都像今天一样刚好碰到他吗?他年纪大了,总逃不过去的。”
林母语重心长的一番话,希望能宽慰一下林淮。
林淮不聚焦的眼神动了动,他嘶哑着嗓子问,“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凌晨。医院不给治了,让带回来处理后事。你昨晚吃了药睡了,我就没有叫你。你爸爸已经去帮忙了。一个老父亲丢下一个还未成年的女儿,确实可怜呐。”
林母嗟叹一声。
“竞妍怎么办?”
“她大姑会带她走的。”
“她大姑那么凶悍,每次来他们家都要挑三拣四的,怎么可能会对她好。再说她自己年纪也大了,能带的了竞妍多久?”
“芯芯,我知道你和竞妍关系好。你们从小好到大,我全看在眼里的。可是再怎么样都是人家家里的事,我们家不沾亲不带故的,没有开口的资格。”
“他们那些人,她大姑不就是想要他们家的田和梨树,她大姑那个儿子年年都要来占点便宜才走,说是来干活。还有他们家那些邻居,说是沾着亲的,哪个不想着占他家的便宜,今天这家挖他家屋根拉院墙,明天那家占他家的地方建大棚。一个好东西都没有。”
林母抚了抚林淮的长发,作为母亲他她既希望女儿懂得人心险恶不至于吃暗亏,又不希望女儿太早懂得,多单纯几年幸福几年。
“芯芯长大了,懂事了。很多事情,没有办法十全十美。你心疼竞妍过两天你送些钱给她,她手里有点钱,缺什么能自己添补些。毕竟亲戚一场,不会真的虐待竞妍的。”
林淮点点头。他没有能力为竞妍改变什么,只能尽力帮她一点。
“你爸昨天叫了林昇来家里吃饭,昨天多亏了他。你晚饭下去吃吧,和我们一起。你爸估计晚上没空回来吃饭。你一会把药吃了。”
林母叮嘱完后,下了楼。
林淮看着桌上的水和几片白色的药片。他知道,此刻最悲痛的是竞妍,他要坚强,才有余力去支持竞妍。
整个村庄因竞妍的爸爸去世热闹了起来,家家都派了人去送了纸钱,进逝者家门前都需要放一串鞭炮。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林淮觉得那炮声那么刺耳,那么悲伤。